第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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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跪下,耷肩低頭,姿態越來越可憐。
我在等,等王位上那個男人欣賞完我卑微的樣子,然後釋放他的偽善。
說來也可笑,王後是他從親王兄那裡奪來的,他貪圖王後美色與幹邑軍權,他痴迷又怨恨王後的高貴與冷傲。
他不忍折了王後的高傲,卻唯獨要在我這裡尋得安慰。
他一手把我捧成北疆最尊貴的女子,卻最愛看我可憐狼狽的樣子。
我有時都在懷疑,我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血脈。
可是仔細想想,我骨子裡和他如出一轍的卑劣,又釋然了。
虛偽、多疑、自私的,是他,也是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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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差不多了,我暗掐大腿,淚水啪嗒打湿了地板。
「好了,知微也不是故意的。」
他走下王座,伸手扶我。
我順勢起身,微微抬頭,露出紅腫含淚的眼睛。
「知、知微錯了,那個男南人騙了我。」
「他在我們的大婚夜拋下我,偷走了布防圖,還……」
我泣不成聲:「找了一群流浪漢侮辱我!雖然沒……」
「什麼?」他大驚,打斷我。
連戲也顧不得做了,急得暈頭轉向。
「你說出來幹什麼啊!糊塗!」他厲聲道。
旁邊兩個哥哥也被驚住了,面露難色。
也是,寒將軍可不會要一個名聲有損的女子,哪怕身份再尊貴。
我冷眼旁觀,頭一次發現他的戲做得如此差勁。
到現在,他也沒問我這個「最受寵的」女兒一句,有沒有受傷,滿心都是我這個奇貨受損了,恐難賣出高價。
而我竟然會被他騙了多年,滿心孺慕信賴。
若不是十二歲那年,聽到他要將我送到大貴族床上,陷害大貴族以攏權,我當真要沉溺於他的虛情裡,被他捧S。
不過,那都是往事了。
給他出謀獻策的大監,如今已喂了我月臺的花。
接下來,該輪到誰了呢?
我幽幽地想著,面上卻露出不知所措。
「父汗?怎麼了,知微做錯了什麼嗎?」
我又捏著鞭子,憤恨道:「那個南人害我,雖沒得逞,但此仇不報我枉為北疆王女!」
我猛地下跪,大聲道:「請父汗將外公的人馬給我,我這就帶著他們S去涼城,砍下賊人頭顱獻給父王。
「一洗我北疆之恥!」
他頓住,驚疑不定地看著我。
我露出不知世事,蠻橫狠辣的模樣。
他驀地一笑,不顧大皇子二皇子阻攔,朗聲道:
「好,吾兒志氣,父汗又豈會阻攔。
「帶上兵符,吾允你即刻出發涼城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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兵符到手,我方安心。
他想讓我這個被寵壞的女兒送幹邑軍去S,名正言順地除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。
可我,也早想讓幹邑軍消失於眾人眼前了。
海東青飛去,將月臺的碧桃花驚落了一地。
月隱立於我身側,神色有些激動。
「寒將軍得信後,自會按殿下您的吩咐,與幹邑軍配合,佯裝內讧,敗兵於梁。
「如此,我們的兩支軍隊便可悄悄隱退,讓盧飛雲帶著大汗的人與梁國廝S。」
我笑著接道:「是啊,幹邑與寒部化整為零,保存實力。
「我們坐山觀虎鬥,讓北疆王與南梁王彼此消耗。
「不出十年,這天下,盡可歸本殿!」
多年夙願要完成了一半,我忍不住大笑,卻又轉瞬控制了情緒。
我柔柔地看向月隱,拉住她的手。
「小隱,我們快要大仇得報啦。」
我靠進她的懷裡,依戀般地在她肩窩磨蹭。
然而,袖子裡的手卻緊緊捏著匕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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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S了我吧。」
我一驚,從月隱懷裡緩緩退出。
她像是看著不懂事的小孩,無奈又憂傷。
她伸手,鑽進我的寬袖摸上我緊捏的匕首。
她用力抽,我皺眉不解,卻不敵她力道。
她笑著,將刀尖對上自己胸膛,立時鮮血滲透外衣。
「月隱!你瘋了!」
「我沒瘋!月隱是此局的尾,不掃幹淨,又如何萬無一失?」她又將刺進幾分。
鮮血刺目,帶我回到了十二歲那年的雨夜。
那一年,我得知北疆王算計,驚慌之下尋到王後,她卻冷眼相對,忙於為月宿喂藥,還未等我出聲,便將我趕出了鳳宮。
瓢潑大雨裡,我絕望嘶吼,怨極,又怕極。
「本殿是最尊貴的九殿下,你、你們,全都騙我,害我、棄我!」
可笑我一直活在虛假裡,被人操控,像卑賤的傀儡。
雨越下越大,我揚鞭縱馬出了皇城,是滿心怒火無處宣泄,還是隻想逃離這冰冷算計的地方,我已記不清了。
馬兒將我帶到郊外森林,濃密的黑卻讓我安定下來。
「救救我——」
有人!
我下馬,一隻陰冷的手抓住我的腳腕。
大風吹得樹枝狂亂,沙沙的響聲與幽微的呼吸讓我下意識瑟縮。
「你,是人是鬼?」
我蹲下,鉗住那隻手,疾聲厲色。
那人掙扎著抬起上半身,閃電劈下,一張鮮血淋漓,隱見白骨的臉驟然放大。
我被駭得後退,那鬼卻不依不饒。
「救我,我,要報仇。」她嘴巴艱難地動著,眼睛卻亮得嚇人。
「報仇?」我喃喃。
「哈哈,好,報仇!」我大步上前,將那不知S活的東西扔上馬。
「本殿不管你是人是鬼,既然閻王殿不收你,那你就是我的了。
「你要報仇,我也要報仇,那就讓我們一起,將北疆攪得天翻地覆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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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憶從腦海劃過,我眨眼間有了決策。
我上前一步,握住露出的白刃。
掌心刺痛,我渾然不覺,任血濡湿我們的手。
「殿下!」
我小臉煞白,虛弱一笑。
「如若盧飛雲不揭穿是你將布防圖給的即墨瀾,那就無事發生。
「若他揭穿了,我們再想其他法子可好。」我哀哀看她。
「殿下何苦!」她松了力道,苦笑。
我手上沾滿血腥,不知是她的,還是我的。
我摸上她的臉,憐惜地從縱橫交錯的傷疤上撫過。
她的臉也染上血,顯得愈發猙獰可怖。
我痴痴道:「小隱,你啊,又贏了。」
我明知你此番九分假一分真,所圖不過是我的承諾。
可是,許是孤單怕了,許是……你還有更多的利用價值。
我終是動了惻隱之心。
罷了,此間不過小事,縱然盧飛雲是重要棋子,可S他也不過眨眼,何必傷小隱的心。
月隱恍若未聞,覆上我的手,清冷的眉眼彎了彎。
「走吧,我帶你去治傷。」
我拉她轉身,踩碎一地落花,悄無聲息。
她乖乖跟在我身後,握著我的手片刻也不曾分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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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下二分,北疆南梁各佔半壁河山。
北幹邑,南即墨,是除皇族之外的最大勢力。
可臥榻之畔豈容他人鼾睡,坐高臺的王最忌臣子聲勢過旺。
尤其是現在這個器小多疑的北疆王。
五年前,他第一次想要削弱幹邑兵權。
我弱小無力,隻得讓外公暗地抬舉寒部將軍與他打擂臺,分散北疆王注意力。
他最愛玩制衡,我便送人讓他制衡。
於是幹邑老矣,寒嵇崛起的傳言甚囂塵上。
他又愛極表面功夫,如此,便打消了S心,拿起隔岸觀火,一方稍弱,他便安撫一方的注意。
這才相安無事過了五年。
外公曾問我,為何是寒嵇。
我笑道:「他是阿公最信任的部下,他足夠忠誠,也足夠慕強。」
他忠誠,忠於北疆王庭,卻不愚忠謀朝篡位的當今。
他慕強,所以既看不上軟弱的前可汗,也看不上短視的月凃凃。
外公又問,他為何會聽我的。
我拿出阿公給的令牌,嘆道:「阿公自南梁一敗後便日漸衰弱,對什麼都打不起精神。
「當年阿母不小心將我弄丟,是他親自尋回襁褓,小心照料。
「那十年裡,一老一少相依為命,他親自教我兵法謀略,又選一人教我武功。」
我摩挲令牌:「那人就是寒嵇,我當叫他師父。」
他昔年也是赫赫威名的寒將軍,可惜隨著一場大敗,也漸漸泯然沉寂。
我抬眼,看到外公一臉復雜,憐惜?愧疚?
我轉瞬想通關節,明媚一笑:「外公,我知阿母不是故意的,我從未恨她。」
才怪,總有一天,我要剝了她的榮華,讓她好好悼念她S去的愛情。
我心底愈恨,面上便笑得愈發無害單純。
「這不是外公的錯,若不是外公,我早就被北疆王暗害。」我抬著淚眼,孺慕地看他。
他摸摸我的頭,感慨:「你父陰險毒辣,你阿母又被我慣壞了,沒想到你卻這般良善寬仁。」
我恍若未聞,像幼獸一樣投進他懷裡。
他感嘆一聲,從此對我愈發和藹,甚至帶我去軍營,允我與士兵一起練武。
我也愈發勤奮,別人練一分我便刻苦十分。
直到,他當著幾位舅舅的面,向幹邑軍介紹我——
「這是我北疆九殿下月知微,私下,她也將是你們的少主!」
話落,舅舅們帶頭鼓掌,眾兵將齊聲嘶喊,聲如雷鳴。
「九殿下、九殿下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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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九殿下!」
一聲大喊將我從回憶拉了出來。
我望向來人,幹邑軍右統帥,也是我的小舅舅。
他恭敬地抱拳行禮:「幹邑軍已經集結,隨時等待您的號令!」
我扶起他:「右將軍不必多禮。
「外公應當告訴過你們此去為何了。」
我猶豫道:「幹邑軍一世威名,這次怕是要毀於我手了。」
他滿目信任:「若不是殿下,五年前我們就已經被月凃凃陷害了。
「如今不過是暫退人前,養精蓄銳。」
他激動道:「末將相信,殿下總有一日會重振我幹邑威名,帶我幹邑之軍踏遍天下!」
我朗聲大笑,豪氣頓生:「好,總有一日,本殿要重振幹邑之威,讓幹邑鐵騎踏遍天下!」
一聲出,萬人和!擂鼓陣陣,戰馬嘶鳴。
「重振威名!踏遍天下!
「重振威名!踏遍天下!」
沙土飛揚,千軍萬馬盡在我眼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