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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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之後,蔣衛東和方靜宜在我的視線消失了好幾天
但他們消失,廠子裡的傳言卻越來越盛。
要不就說我和蔣衛東好事將近,蔣衛東要當許廠長的乘龍快婿,從此飛黃騰達。
要不就說我嫌貧愛富,對蔣衛東知恩不報,是個白眼狼。
我每天忙著收集高考的書籍,沒空理會,我爸卻都聽進了耳朵。
那一天,更是直接問我:
「閨女,你和蔣衛東要是有什麼誤會,就說開了,別憋著。
「那孩子,我看不錯。」
我無奈地看著我爸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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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爸,我和他和陌生人差不多,有什麼需要說開的?」
我爸頓了頓,最後忍不住說:
「蔣家雖然條件不好,但那孩子知書達理,我看著不錯。
「再說了,他不還救過你嗎?」
我放下手裡的書,終於意識到我爸的認真。
他是真的想讓我和蔣衛東結婚。
不把蔣衛東救我的這件事真的解開,那我爸絕對不會S心的。
「行,我和他當面說清楚。」
我和蔣衛東約在了廠子的食堂。
蔣衛東似乎早料到我會約他,見面的時候,臉上居然還帶著勝利者的笑意。
似乎這麼多天都是我在賭氣,而他則纡尊降貴地原諒了我。
可我卻沒有對他客氣,坐下便說:
「蔣衛東,你對外頭傳的那些謠言,就是為了讓我出來和你吃飯嗎?」
他的笑容凝在了臉上:
「我沒……」
我打斷了他的話,靈魂四連問Ṱų₄:
「對於之前你救過我的那件事,我也謝過了。但是那條河就到大腿根,你就算不救我,我也能爬上來,是吧?
「況且,現在都新社會了,難道就因為這個,我就得嫁給你了嗎?
「這次約你出來,我隻是想問你,那條河在家屬院的最裡面,和你們家以及行政辦公區並不順路,你為什麼會經過那裡呢?
「你當初到底是真的路過,還是說,另有隱情?」
周圍的人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:
「說得也是哈!那條河那麼偏,蔣衛東為啥突然就出現在那呢?」
「不會偷偷跟著小許想下手,看她不慎踩空,就趕緊去救吧!」
「沒準啊,就連掉河裡這件事都是他推的!」
蔣衛東的臉,徹底冷了下來。
他性子本就高冷,此時想要辯駁,反而不知道應該說什麼。
更或許,他就是心虛。
我將面前的搪瓷飯盒拿在了手上:
「這次我就不跟你吃飯了。
「下次喜歡別的姑娘,就別自導自演英雄救美的戲碼了,行嗎?
「沒有能力去救,至少有能力不去給姑娘家的添堵。」
10
我和蔣衛東的談話很快被添油加醋地傳遍了全廠區。
我爸聽完之後異常憤怒,他甚至想要報保衛科,查查是不是蔣衛東把我給推到河裡的。
我攔住了他。
蔣衛東確實是在跟著我,但把我推到河裡再故意救我,我覺得他也沒有這個膽兒。
至於謀S什麼的,我沒證據,也沒法跟保衛科這麼說。
不過這樣做確實是有用的。
蔣衛東不敢再來找我,他想要去拜訪其他的領導,也吃了閉門羹。
為了辦回城而請的假很快到期,他隻能和方靜宜悻悻地回去。
不過,在那之前,我也沒有闲著。
我去見了方靜宜一面。
她不再掩飾對我的嫉妒和惡意,質問我是不是故意讓蔣衛東難堪。
我輕輕地回應:
「我心裡明白,蔣衛東接近我,是為了能夠回城。
「我不喜歡他,但我同情愛情,同情你。」
她的眼圈一下子紅了:
「你懂什麼……他……他也是沒辦法的……」
我遞給她一條絲巾。
柔軟絲滑。
這是南方的新潮貨,在百貨商場得賣十塊錢。
她疑惑地看著我,卻沒有立即拒絕。
我說:「蔣衛東這樣的人,即使趕不上這次回城,也絕不是簡單人物。
「我是對他有意見,隻是覺得,他的好前程,不應該拿你們的愛情來犧牲。
「下次再見到他時,我希望在他身邊的,不是別人,還是你。」
方靜宜若有所思,終於將那條絲巾攥在了手裡。
我知道,沒有女人拒絕得了那條絲巾。
方靜宜拒絕不了絲巾,更拒絕不了堂堂正正當蔣衛東妻子的誘惑。
她從來不是個心思簡單的女人。
接下來,就要看她的了。
11
蔣衛東和方靜宜離開後,我的日子變得輕松了許多。
高考的消息很快傳了出來。
這在廠區是件大事。
無論是還在高中的,還是已經工作好幾年的,大家都摩拳擦掌,準備考試。
這其中,也不乏聽說我有學習資料,上前湊近乎的。
對於那些上門求資料的,我大方地分享了出來。
隻是這年代復印不方便,於是有心的那些便將資料摘抄在本子上,有些偷懶的,抄了幾天便松懈了。
而在這些人中,蔣衛東的親媽算是最厚臉皮的了。
她一進來便攥著我手套近乎,話裡話外的,仿佛將我當成了她的兒媳婦。
我卻記得上一輩子,當我提出想考高考時,她那一副嫌棄的嘴臉:
「許麗然,不是媽潑你冷水,這高考,也不是誰都能考的。
「再說了,你如今有了孩子,我身體又不好,家裡裡裡外外的一大堆事,你就別添亂了,行嗎?」
想著上輩子的恩怨,我面無表情地抽出了手:
「阿姨,我跟您第一次見,有什麼事,您就說事吧。」
她這才笑了一下,說想幫蔣衛東借資料。
但說是借資料,她又不像其他人一樣能在我這裡摘抄,而是說自己眼睛不好,抄不了東西,讓我直接把資料給她。
我一笑:「阿姨,我自己也忙,不可能費這個工夫給別人抄資料。您也知道,別人過來借資料,那都是自己抄的。」
蔣阿姨這時有些著急:「那衛東是別人嗎?
「他和你是什麼關系,別人是什麼關系?外面都在議論說你們倆將來早晚是一家人,你憑什麼不幫幫他?」
我冷笑著看著眼前的前婆婆:
「我倒不知道,我和他是什麼關系。
「要照您這句話,那我就更不能幫了。」
蔣阿姨氣鼓鼓地走了。
我懶得理她,白天上班,晚上則用之前搜集來的資料,認真準備高考。
而高考的成績,沒有辜負我的努力。
我考上了一所北方的重點高校,即將北上求學——
那是一所連上一世的蔣衛東都考不上的大學!
我爸高興得臉都樂歪了,錄取通知書剛一下來,便請了好幾桌人來慶祝。
廠區裡其他人的成績也陸陸續續地下來了。
有考得好的,也有考得不好來年再考的。
而蔣衛東的名字,隻讓人隨便提了一嘴,便沒人再提了。
他落榜了。
12
「你們聽說沒?」廠裡家屬院最不缺好事者傳八卦,「方靜宜未婚先孕!」
「和誰?」
「還能是誰?蔣衛東啊!」
在這個保守的年代,「未婚先孕」是個多麼可怕的名詞!
更何況,發生在他們還沒能走出小山村的時候。
而方靜宜居然為了留住這個男人,親自踐行了這個詞。
我不同情,但卻震撼於她心中的愛情!
也許,上一世的方靜宜,是在認真和蔣衛東談戀愛的。
而蔣衛東將她養在外頭,無微不至的照顧、衣食無憂的生活,還有那份微妙的虧欠感,滋養了她一輩子的愛情。
可是,如果沒有了那些,她和他的愛情還能開出那般美豔的花嗎?
我不知道,但卻期待他們給出答案……
13
沒了蔣衛東和方靜宜的掣肘,我的大學生活充實而愉快。
我讀了最喜歡的醫學專業,每天都很繁忙,日子過得流水一樣的快。
畢業之前,我們都在忙著趕論文,卻在某一日去食堂的路上被一路打聽到這裡的蔣母攔住。
她拽著我的胳膊,訕笑道:「麗然啊,還得是你厲害!怪我老眼昏花沒管住,竟然叫我兒子放著你不娶,娶了這麼個小騷貨……」
原來,因為蔣衛東和方靜宜鬧出未婚先孕的醜事,回城的事情根本無從談起。
隻能留在小山村生孩子。
方靜宜生產了,蔣母去小山村伺候月子。沒出半個月,便徹底崩潰了。
「麗然啊,你是不知道啊!我真是受夠了啊!
「農村茅廁沒有門,白色的大蛆動不動就從茅坑裡爬出來。
「還沒有自來水,每兩天要拿著攢了一堆沾了屎尿的尿布送去河裡清洗。
「最過分的還是我那個破兒媳婦,什麼都不願意幹!一有什麼就抱著孩子裝可憐。
「我那個好大兒啊……裝瞎!好幾天沒回家……」
嘖嘖嘖!
沒想到,離了我,這一世蔣衛東和方靜宜的愛情居然是這樣的啊!
聽上去還蠻有味道的!
我似笑非笑,不動聲色地甩開她的手。
「您找我有事?」
蔣母賠著笑:「麗然啊,你家教好、有本事,我們衛東對你念念不忘,前兩天夜裡還在喊你的名字呢。你看要不……」
我擺手打斷她的絮叨,
「我是醫學生,您要是不看病就別再找我了。哦對,您看病也掛不著我,我不看腦科。」
扭頭就走。
我已經被分配到本市的大醫院了,畢了業就上班。
忙著呢!
14
進入醫院工作後,我隔三岔五就能在診室遇見原先廠裡的老鄰居。
比如當年我爸手底下一位老會計,崔阿姨。
崔阿姨一見到我直慨嘆:
「要不阿姨怎麼從小就覺得你聰明呢,看人忒準!當年你爸看好的那個蔣衛東阿姨就一直覺得不行,果不其然吧?!」
我突然想側面證實一番蔣母所言的真假。
含了一絲淺笑:「崔阿姨,您消息最靈通,是不是聽說什麼了?」
原來,經過四年的婚姻生活,蔣衛東和方靜宜的關系早就不如之前那樣好。
但方靜宜仍然像是怕蔣衛東被人搶走,扒著他不願意回城。
這一次回來,還是蔣衛東發了狠話,才帶著她和孩子一起回來了。
「蔣衛東四處找人託關系,想尋摸個固定工作。真逗,誰搭理他啊?腦子壞了?!」
也對。畢竟經過了我的宣傳,他想要娶個千金吃絕戶的嘴臉早已街知巷聞,又有哪家領導願意給這樣的人機會?
蔣衛東沒地方安置又沒有收入,一家三口隻好和親媽一起,擠在一室一廳的小房子裡。
但是一家四口隻能靠著蔣母的退休金生活,吃喝拉撒、奶粉尿布,又怎麼夠?
崔阿姨還說,蔣家婆媳之間常常吵架,有一次,甚至將嬌滴滴的方靜宜打進了醫院!
真是說曹操曹操到。
崔阿姨剛走不久,蔣衛東就帶著現世老婆來了。
15
蔣衛東仍是穿著那件常見的白襯衫,可領口和袖口沾了黃黃的汗漬,衣服上還有不明的痕跡,哪裡還有曾經白面書生的樣子?
而曾經一襲白裙的方靜宜,則隨便地穿了件褂子,面容憔悴、頭發蓬亂,手裡牽著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。
兩個人似乎在拌嘴,雙方都不願意向對方多看一眼,卻在偏頭時,看到了我。
我穿著白大褂拾階而上,正巧趕上方靜宜衝動地對蔣衛東喊:
「你媽說讓我生,可我生完,她不還是要當甩手掌櫃?」
「現在楠楠生病都不來看一眼,還想讓我生孩子,她做夢嗎?」
這句話一喊完,她一偏頭,和我的眼神撞在了一起。
我感覺,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僵了一下——
方靜宜看著我,眼神中有些警惕;
而蔣衛東則一直盯著我,盯了挺久。
身旁的小趙醫生問:
「許大夫,那人剛才一直在看你,你倆認識?」
我淡然說:「不認識。」
可是我沒想到,下午看診的時候,蔣衛東又這樣出現在了我的面前。
17
他將一個東西遞到我面前:
「許麗然,剛剛我都沒敢認,沒想到,你真的當醫生了。
「這麼大的世界,咱們倆都能重逢,這算不算是緣分?
「你知道嗎?這個東西,就是我之前在村子裡想到你做的。」
我看著那皺皺巴巴的樹葉做的書籤,心裡隻是想吐。
我看了看掛在門口的診室牌,收回了眼神:
「蔣衛東,我在這裡看診,隻要是來看診的病人,都和我有緣分。
「你要不看病的話,麻煩出門右轉下樓梯。」
他扭扭捏捏地說:
「那你給我看看吧。」
我一時無語,敲了敲牆上的告示:
「我是看腎內的,你告訴我你是尿急尿頻還是尿蛋白?需要我找護士進來,給你插尿管嗎?」
蔣衛東倉皇地逃出去,身後還跟著同科護士惋惜的聲音:
「嘖嘖嘖,這麼年輕,就得這種病了嗎?」
我冷笑:「是得病了,得了神經病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