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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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生家庭的創傷抹平了我和她之間階級上無法逾越的鴻溝。
總是需要一個契機,才能讓人醒悟掙扎開始反抗原生家庭。
我想要經濟獨立,這樣才能讓我在面對我媽時,更加有底氣。
在幾次我媽單方面對我狂轟濫炸下,我和她的關系徹底陷入了僵局。
那天她對著電話罵道:「你知道不聽我話的下場就是和你爸一樣吧!你是你爸的好女兒,你們不是父女情深嗎?那你幹脆就進去陪他吧!」
因為脫離了她的控制,所以她就把我劃進了和我爸是同一類人的範疇裡。
她把以前罵我爸的話如法炮制用在了我身上。
在我無所謂的敷衍態度下,我媽徹底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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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怒吼道:「你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,沒有我你以後能活得下去?我真後悔把你生下來,你怎麼不去S?」
這個世界上,真的會有媽媽讓自己的女兒去S。
或許這才是我媽的真面目吧。
打著母愛的幌子,真正的她是自私又冷漠的。
手機沒開免提,但是我媽的聲音特別洪亮。
旁邊的楊婉婉聽到後,當機立斷奪過我的手機,對著電話惡狠狠地罵道:「滾!」
楊婉婉和我媽大戰了幾個回合,兩個人互飆垃圾話。
我一直沒資格說出口的話從楊婉婉嘴裡說了出來。
小房間裡沒有開燈,窗外是灰紫色的天空,那樣的顏色本該是很壓抑的。
楊婉婉漲紅了臉,對著空氣連比帶畫,兩個人隔著電話吵成了一團。
我沒忍住笑出了聲。
原來我媽這樣的頂級槓精,在遇到脾氣爆炸的楊婉婉時也會落了下風。
後來楊婉婉的主要任務就變成了幫我應付我媽。
開學時我媽又來學校鬧的時候,楊婉婉直接衝我媽翻了個白眼,然後拉著我揚長而去。
當然,我也沒少幫忙應付她家裡的事。
她媽是個頂級綠茶,對付綠茶就應該用更綠茶的手段。
她媽又開始賣慘訴苦的時候,我就幫她潤色措辭回復她媽。
她媽被她更綠茶的言論氣了個半S,又無計可施。
她媽除了會道德綁架她之外就沒有別的手段,因為生活費都是她爸出。
我和她會坐在樓道裡抱頭痛哭,我安慰她,她安慰我。
我和她達成了統一戰線,攙扶在一起小心翼翼又磕磕絆絆地前進。
大二的時候,我繼續精進美甲技術,在學校裡的生意也好了起來。
大三實習的時候,楊婉婉用攢的錢給我盤了一家店。
她摸著下巴評論道:「以後我找你做指甲,你不能收我錢吧!」
我笑嘻嘻地說:「當然不能,你才是老板。」
創業是一件很難的事ţŭ̀₃情,每次我堅持不下去的時候,腦海裡就會浮現出我媽的臉。
一想到我媽,我渾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氣,手裡的搓條堪比裝了電動馬達。
一前一後,白屑紛飛。
楊婉婉捂著手指頭驚恐地大叫:「大姐,你搓到我肉了!」
畢業那天,我和楊婉婉的家裡人一個都沒來。
我倆抱著互相贈送給對方的花,相視而笑。
10
在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,我媽漸漸對我變了態度。
也說不上是從哪一天起,她不再對著我劈頭蓋臉地罵,而是開始關心我累不累,吃得好不好。
我的語氣無論有多麼不耐煩,我媽自始至終都沒有和我紅過臉。
我媽放軟了語氣,無比溫柔地對我說:「蓓蓓,馬上過中秋了,好多年沒回家了,回來看看嗎?」
「媽媽很想你,再忙也要回來看看啊,不能忘記媽媽。」
我笑彎了腰,避開她討論母女情深的話題:「聽我姨姨說你前幾天被電信詐騙了,欠了不少錢,連菜都買不起了?」
我媽一噎,陷入了沉默。
我媽沒什麼好眼光,其實更多的是無知。
這麼多年,雖然我媽不告訴我,但我一直能從姨姨那知道我媽的消息。
她加盟了之前的那個保健品品牌,進了一批貨賣不出去,賠了不少錢。
然後她又聽別人介紹搞什麼養生投資,剛開始確實賺了不少,她紅了眼睛,拿著B險單貸款把錢砸了進去。
那可是最近傳得風風火火的緬甸詐騙,我媽就這樣被S豬盤了,賠得一幹二淨。
她在本Ţų⁸質上其實和我爸沒什麼區別,但她卻自命清高,覺得她不能和我爸那樣的人渣混為一談。
她不敢開口主動向我要錢,就用那樣隱晦的方式重新接近我,討好我。
很可笑的是,我依賴她的時候,她總是變著法地和我抬槓,不尊重我的一切。
但我真正脫離她,經濟獨立之後,她反而開始嘗試著把我放在一個平等的地位上交流。
她發現現在的我不隻經濟獨立,還有能力反哺家庭的時候,她就突然學會該如何尊重我了。
可我是一個很記仇的人。
我媽雖然沒短我吃喝,沒打我N待我,但是那短短幾年和她相處的時光,卻讓我無比煎熬。
於是我興高採烈地搬回了我媽那住。
我媽一見我高興得合不攏嘴,眉眼彎彎,全然沒有了之前凌厲的模樣。
她原本黑得發亮的頭發,也不知道是從哪天起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白發。
她老了很多,臉上的皺紋隻多不減。
她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。
我扒拉著筷子,沒找到一顆蒜。
原來她也知道,沒有蒜也是能炒菜的。
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,對我問道:「蓓蓓,你的哮喘好點了嗎,有沒有按時吃藥?醫生的話千萬要聽啊,如果要去醫院的話,媽媽陪你。」
我垂著頭問她:「你不是不讓我吃藥嗎?那會兒你還把我救命的藥砸爛扔進了垃圾桶裡。」
她愣怔了一下,然後抿著嘴笑:「哪有這回事,我怎麼不記得?」
我又說:「之前你每次做飯都會放很多蒜,還逼著我吃完。」
她很是無辜地說:「怎麼會,不可能吧,我不記得了。」
那些傷害我,讓我痛苦的小事被她輕飄飄的一句「不記得」一筆勾銷。
她又尷尬地說:「啊,可能真的有過吧,但我也肯定是不小心。」
我沉默著,沒有回應。
後來,我和我媽之間還是沒有回到一個平等、互相尊重的位置上。
因為換成了我槓她。
11
我一會兒安慰她誰都有個犯錯的時候,讓她不要擔心吃飯, 我會給她錢。
當然,給她錢不是給她還債,是保持她最低的生活標準。
她自己欠下的錢沒資格要求我來還。
我一會兒又會埋怨她:「你不知道我壓力很大嗎?我創業你不能補貼我, 反而拖我後腿。」
每次我說她的時候,她都會把腦袋垂得很低很低。
她下意識地弓著背,梗著脖子, 沒說出一句反駁的話。
在她身上, 我看到了自己之前的影子。
我和她隻接觸了短短幾年的時間。
這麼短的時間,不足以培養出我和她之間深厚的感情, 也不足以讓我對她產生什麼滔天的恨意。
片刻後,她扭過臉來,衝著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,她說:「蓓蓓,你說得都對。」
在那一瞬間, 我恍惚之間明白了。
她連尊重自己都無法做到。
尊重的來源是愛。
隻有她愛我, 才會選擇尊重我。
隻有她愛自己,同樣才會尊重自己。
我同情她,卻不會試圖去拯救她。
因為隻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。
後來我爸服刑期滿被放了出來, 他見到我很高興, 想要重新接我回去住。
我沒打算回去, 卻故意把這件事和我媽說。
我去找我媽的時候,她正縮在廚房裡吃著中午剩下的菜。
她見到我時臉上原本洋溢的笑容, 在知道這件事情後瞬間僵住了。
她尷尬地抓著筷子,嘴上還沾著飯菜的湯汁。
她小心翼翼地揣摩著我的心思,最後艱難地吐出幾個字:「你爸爸對你還不錯, 你想回去就回去吧。」
「我和你爸爸之間的不愉快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, 他畢竟是你爸爸,對你還是很好的。」
「我和你爸爸離婚,最無辜的是你。」
我扶著門框,沉默地看著她。
我相信她說的根本就不是真心話。
因為我的錢,她才肯這樣低頭,才肯被迫擺出這樣通情達理的態度。
這不是我想要的尊重。
後來, 我和楊婉婉搬去了別的城市。
我和我爸媽一直保持著不鹹不淡的疏遠距離。
楊婉婉也是如此。
偶然一次, 我和她坐著高鐵去另一個城市旅遊。
上高鐵之前, 她買了兩杯奶茶。
我和她一人一杯。
一杯奶茶就要二十塊。
雖然現在我並不缺錢, 但是我還會下意識感嘆這價格貴得嚇人。
旁邊一個小男孩正和他媽媽討論為什麼要坐一等座,而不坐更便宜的二等座。
小男孩說:「這樣不是很浪費嗎?」
那位媽媽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:「為什麼會是浪費呢?你值得一等座,你配得上一等座。」
「那商務座呢?」
「商務座你當然也配得上, 隻不過爸爸媽媽目前的能力還配不上,但這不是你的問題,是爸爸媽媽的問題。」
「你去買水果, 如果你想吃車釐子,買不起一斤,就買半斤, 而不是你覺得你就隻配吃便宜的蘋果。」
「你值得這個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東西, 吃好的穿好的,當然你也要為此努力。」
「你記住了沒?」
小男孩乖巧地點頭:「我記住了。」
楊婉婉猛地停止了吸溜奶茶的動作,下意識看向身旁的我。
我把頭轉了過去, 車窗外不斷後退的樹影,也映著我紅著的眼眶。
楊婉婉戳了戳我的胳膊肘,她小聲問我:「你呢?你記住了沒?」
「我記住了。」
那你呢?
你記住了沒?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