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「之前讓你找人盯著我媽和兩個舅舅，他們最近依舊沒什麼動作嗎？」

 

「沒有。」

 

助理先是回答。

 

隨後又想起來什麼，皺著眉遲疑不決地說：「但最近，兩位喬總去林家的次數變多了，偶爾還會去學校接林夕。」

 

啊，果然反常的不隻是喬女士一個人啊。

 

我暗暗思忖著，語氣越發的漫不經心。

 

「馬上年底就要召開股東大會了，你說他們在這時候頻頻見面，是在算計什麼呢？」

 

助理看了我一眼，緊緊閉著嘴，不敢胡亂下定論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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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在，我也隻是隨口一說。

 

之後一直保持著什麼都沒發現的模樣，和喬女士周旋。

 

很快便到了年底。

 

在股東大會前夕，就是爸爸的忌日。

 

往年的這兩天，往往是我最招人厭憎的時候。

 

喬女士不允許我出現在爸爸的墓前，。

 

今年卻一反常態地主動邀請了我。

 

我們一家人去墓地祭拜過後，她說在飯店裡定好了席面，要讓我和兩個舅舅解開芥蒂。

 

我藏著滿心的防備去了。

 

然後在席上喝了兩杯酒，就暈得人事不知了。

 

徹底「醉」倒之前，我看見的最後一個人，是林夕。

 

9

 

恢復意識時，已經是傍晚了。

 

睜眼時，映入眼簾的是白到反光的天花板，和懸掛在床頭的輸液瓶。

 

呼吸間，還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。

 

「林總，你終於醒了？」

 

耳邊忽然響起助理欣喜的聲音。

 

我下意識轉頭，看見了助理和林睿的臉。

 

前者臉上除了欣喜，還有隱隱的焦躁。

 

後者......似乎是在擔憂？

 

兩人的表現，還有那幾杯讓我不正常醉倒的酒，都讓我心頭咯噔了一下。

 

我皺了皺眉，看了眼手背上的輸液針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
 

「在我暈倒之後，發生了什麼事？」

 

「這......」

 

助理猶豫著，似是難以開口。

 

最後直接將手機遞給我，「都在熱搜上，你自己看吧。」

 

我接過手機，隻掃了一眼，臉色便迅速的沉了下去。

 

熱搜前三條，分別是：【林寧S父兇手】【林寧父親忌日與男人廝混】【林寧放任幼妹被人販子拐走】......

 

跟我有關的熱搜，還不止這三個。

 

隻是相比起其他的，這三個最重要，全都關聯了林氏家居。

 

這些赤裸裸的詞條名稱，是想把我往S裡整。

 

尤其父親忌日與男人廝混那條，簡直是在人雷點上蹦迪，蓄意引起正義網民們的憤怒。

 

我攥緊了手機，深吸了一口氣，強迫自己冷靜。

 

「究竟，怎麼回事？」

 

我直接看向了林睿。

 

家事，助理估計不好開口，但他肯定也知道些什麼。

 

果不其然。

 

林睿隻沉默了兩秒，便開了口。

 

「白天你醉倒之後，媽讓林夕和表哥扶你去樓上的酒店房間休息，之後他們一直沒回來，我擔心是不是出事，就上去找你們。」

 

說到這裡，他話音微頓。

 

我心中忽地生出不祥的預感。

 

「然後呢？」我問他。

 

林睿皺了皺眉，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堪的場面，聲音都跟著沉了下去。

 

「然後我一推門，就看見你被人脫光了壓在床上，林夕和表哥就在床邊拍照......」

 

「我把你帶走後不久，那些照片就出現在了網上，林夕也公開發聲，指認當年是你故意把她丟給了人販子。」

 

他話音落下後，病房裡陷入S寂。

 

安靜得連掉根針在地上都清晰可聞。

 

打破沉默的，是一串敲門聲。

 

進來的，是身穿制服的警察。

 

「林寧女士，我們這邊接到你妹妹的實名舉報，她指控你勾結人販子拐賣她，這邊可能需要你配合我們進行調查。」

 

此言一出，林睿和助理都跟著慌了神。

 

助理臉色一變，著急地抓著我的手：「林總，怎麼辦？」

 

林睿則擋在了我跟警察之間。

 

這個懦弱了二十幾年的男人，頭一次那麼硬氣地說：「不可能！我妹妹當時才十歲，她不可能勾結人販子，她撒謊！」

 

看著他因為長期在實驗室做研究，缺少鍛煉而顯得單薄的背影，我心中微微一熱。

 

原來，我也沒有真的孑然一身。

 

到了關鍵時刻，還是有人會站到我身邊。

 

我飛快地眨了眨眼，壓下眼中的湿潤，伸手掀開被子下了床。

 

「我可以配合你們的調查，同時，我也要報警。」

 

「五年前我和父親遭遇車禍，那場車禍其實不是意外，蓄意策劃這起車禍的人，是我的兩個舅舅。」

 

10

 

病房裡再度鴉雀無聲。

 

迎上林睿充滿震驚的目光，我輕輕點了點頭，冷靜地吩咐助理帶著警察前往公司，去我辦公室的B險箱裡取證據。

 

十歲的我勾結人販子，拐賣自己的妹妹這種事，實在過於荒誕。

 

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，警方這邊也隻對我進行了例行的問話。

 

等他們離開之後，林睿終於忍不住開了口。

 

「你剛剛說的，都是真的？」

 

「你指的哪一件？」我看著他，反問。

 

林睿沉默兩秒，才繼續開口：「舅舅蓄意謀S爸爸的事，是真的？不是氣話，或者開玩笑？」

 

我輕輕點頭，糾正他的說法：「那場車禍要帶走的不隻是爸爸，還有我。」

 

「你性格溫和，媽又是個耳根子軟的，隻要我和爸爸S了，林家的生意早晚會落入他們手裡。」

 

看著他瞬間變得格外難看，我狠了狠心，說出了這幾年一直壓在心底，不能說出口的秘密。

 

「爸爸臨S前，讓我防著他們。」

 

「那時他已經快不行了，特地叮囑我這麼一句，絕不會是空穴來風，肯定是他們做了什麼爸爸已經察覺了，但那時我們都還小，羽翼未豐，他不能讓我涉險。」

 

「從一點點將公司抓在手裡之後，我就開始暗中調查他們，花了兩三年，終於找到了關鍵的證據......」

 

林睿沉默，目光復雜地看了我很久，才嘶啞著嗓音說：「五年了，你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們。」

 

我避開了他那沉重的目光，淡淡道：「沒有證據的時候，無論我說什麼都是枉然，等拿到了證據，說與不說，關系好像也沒有那麼大了。」

 

林睿聞言，面露苦笑。

 

他沉默了很久，才啞聲道：「是我對不起你，我沒有盡到一個哥哥的責任，甚至還因為你當初跟我爭奪繼承權的事，對你生出了芥蒂，故意無視了你這麼多年。」

 

「都過去了。」

 

我平靜地看著他，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。

 

「......」

 

兩天後，我的兩位舅舅相繼被帶走。

 

我提交的那份關鍵證據，已經被證實是真的。

 

五年前那起車禍，被重新立案調查。

 

林夕和喬女士，還有伙同拍我裸照的表哥等人，也被相繼帶走。

 

轉眼之間，林家隻剩下了我跟林睿。

 

兩個舅舅想利用股東大會這個機會，重新拿回話語權。

 

他們說服力耳根子軟的喬女士，構建了一個讓我身敗名裂的計劃。

 

被他們上傳到網上的裸照，都在官方的權限下被刪掉了，盡量將影響降到最低。

 

那些被收買來傳播詞條，瀏覽和轉發量過千的營銷號，也被一一警告，請進局子喝茶。

 

後續等待他們的，還有我聘請的律師天團。

 

將所有的爛攤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之後，我才提出跟林夕和喬女士見面的申請。

 

不過半個月不見，養尊處優一輩子的喬女士已然滄桑了十歲不止。

 

隔著玻璃窗，她看我的眼神裡滿是祈求。

 

「寧寧，媽媽錯了，這一切都是你那兩個舅舅指使的，媽什麼都不知情，你快點想想辦法，把媽媽接出去好不好？」

 

我扯了扯嘴角，意味不明地重復：「什麼都不知情？」

 

她用力點頭，「對，我什麼都不知道，都是你舅舅他們幹的！」

 

我笑容更甚，漫不經心地問：「你說你不知道，那林夕呢？她可是全程都在場的，躲不掉的。」

 

「這......」喬女士面色幾番變幻，眼中閃過掙扎。

 

過了半晌，她才重新開口。

 

「那就是林夕跟你舅舅的計劃，她從回來以後就一直覺得當年被拐是因為你，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會這麼做，不然的話，我肯定會阻止她的......」

 

她淚如雨下地說著，似是極為後悔一般捶胸頓足。

 

看著她表現出來的樣子，我隻覺得諷刺。

 

過去所謂的偏愛，在涉及自身的利益時，也是會被她毫不留情拋在腦後的。

 

被她心心念念了十幾年的林夕，最後也沒能成為那個特殊的存在。

 

11

 

對此，我沒感覺到絲毫竊喜，隻覺得可悲又諷刺。

 

我深吸了一口氣，才緩緩開口：「爸爸說你耳根子軟，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，您不是耳根子軟容易受人挑唆，您是自私！」

 

「他臨終前讓我好好照顧你們，保護您，可在我看來，您不需要，因為您很會自保。」

 

喬女士臉色瞬間變得慘白。

 

她慌亂地趴到玻璃窗口上，眼中滿是對未知未來的驚懼與慌亂：「寧，寧寧，你是不是怪媽媽？媽錯了，你救救媽媽，以後媽媽肯定最愛你......」

 

「不必了。」

 

我幹脆地起身離開。

 

身後，一開始是低聲下氣的懇求，最後變成惱羞成怒的尖利咒罵。

 

那麼熟悉的詛咒，一如五年前那個成人夜。

 

之後，我又去見了林夕。

 

從帶她回家的第一天，我便已識清了她的本性。

 

對於她會摻和兩個舅舅的計劃，設計我這件事，我倒是一點都不意外。

 

同樣是隔著一道玻璃，她表現得比喬女士自如多了。

 

「真可惜，差一點我就成功了。」

 

她滿臉遺憾地說著。

 

「不可惜, 因為你不可能成功。」我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幻想。

 

林夕冷笑了一聲, 恨恨道：「事到如今，當然是你這個勝利者說什麼就是什麼了。」

 

看著她眼底隱藏著的不甘心，我幽幽地嘆了口氣, 不疾不徐地問：「林夕，你之所以這麼恨我, 是因為被拐走的那十一年？」

 

林夕：「不然呢？你知道在那個吃人的村子裡，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嗎？！憑什麼你養尊處優過著大小姐的日子, 我卻要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, 被那群賤人算計著嫁給哪個老男人換彩禮......」

 

「可這不是你求仁得仁的結果嗎？」

 

我冷清清地出聲打斷了她。

 

林夕怒眼瞪我：「你說什麼？」

 

我勾了勾唇，不疾不徐地說：「當年, 你聽說遊樂園附近有孩子失蹤後，頻繁央求我帶你去, 故意引來人販子想讓他們將我拐走, 結果因為你年紀更小，他們轉而盯上了你, 所以那受苦受難的十幾年, 不是你自己招來的嗎？」

 

林夕眼中的怨恨終於變成了驚恐，「你怎麼會知道？你......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？」

 

「我一直都知道。」

 

親眼看著她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慘白的臉色，我才勾了勾唇。

 

林夕緊緊攥著大理石桌沿, 聲音因激動而變得尖利。

 

「你, 你既然什麼都知道, 為什麼還要接我回來？這段時間你看我一直像看跳梁小醜一樣，是不是？！」

 

「是。」

 

我毫不猶豫地給了她最想聽的回答。

 

「我接你回來，是因為爸爸的遺願, 我是個信守承諾的人。」

 

說到這裡，我話音頓了頓, 想到已經食言的那些保證, 忍不住自嘲一笑。

 

林夕誤以為我在嘲笑她：「你笑什麼？看著我算計你，很好玩是不是？！」

 

面對她憤怒又激動的模樣, 我倒是十分平靜。

 

「林夕，知道為什麼接你回來以後我就對你不聞不問嗎？」

 

「原本, 我可以將你送進管制更嚴格的寄宿學校, 你可以有機會不摻和進這些事裡來的。」

 

「但是我主動放任不管你，就是要看著你跳進這個牢籠裡來。」

 

林夕不可置信地看著我，「為什麼？你, 你不怕遭天譴嗎？」

 

「若你行得端坐得正，誰也算計不了你, 所以最終害了你的, 是你自己的貪心和惡念。」

 

「林寧, 你不得好S——」

 

身後, 是林夕破大防後, 悽厲的詛咒。

 

我扯了下嘴角，沒將這些詛咒放進心裡。

 

林夕這輩子也不會知道，將她從小山村裡接出來時, 我原是給她安排好了一切的。

 

最終讓我改變主意的，是她在回家之後說的那些話。

 

人一出生時，本是一張白紙，向善向惡, 皆是一念之差。

 

我原諒了她幼年時的惡，她卻始終沒有從那時的耿耿於懷中走出來。

 

最終吞噬了她，是她心中的惡念。

 

—— 全文完 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