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師兄從秘境出來那日。

 

帶回了一隻人魚。

 

人魚可憐又無辜，離開他便不能自理。

 

為此，他不惜威脅我退婚，也要我們多擔待她。

 

於是我遂了他心意，退婚約，搶機緣。

 

將他從護山大師兄位置上踹下來。

 

他們是來修真界談情說愛的，

 

但我不同，我要成仙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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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 

我與裴懿也曾兩心相許過。

 

那時候的他是天之驕子，宗門一代出了我們兩個俊傑，眾人皆道，我們日後必能共同成仙。

 

為此，師伯早早做了主，讓我與裴懿定下婚約。

 

他說仙途寂寞，若能得一心人相伴，便是無上幸運，哪般的機緣也換不來。

 

有著這層關系，我和裴懿最初也是將彼此視為最重要的人。

 

我們一起習劍，一道觀書，千百年來，同步前進，就連境界突破也是前後腳相隨。

 

一直到三百年前，我們進秘境修煉時，我和裴懿不慎失散。

 

再回來時，他的身邊多了一隻人魚。

 

粉腮若水，秋眸含波，那人魚生得明豔，卻總是一副怯怯的神態，躲在裴懿身後。

 

一開始，裴懿讓我不要介懷她的存在。

 

他說自己在秘境與我分散時，不慎掉進寒冰洞淵，是這種叫作芊芊的人魚救了他。

 

芊芊是秘境靈氣孕育的生靈，出生時即在洞淵之中，無父無母，一直孤單一人生活著。

 

直到遇見裴懿，裴懿想要報恩，問她有何所求。

 

芊芊便告訴他，自己寂寞了千年，好不容易有了同伴，她隻想要陪伴在裴懿身邊。

 

於是裴懿將她帶了回來，希望宗門能夠看在芊芊是他救命恩人的情況下接納她。

 

宗門並非沒有收容其他物種的生靈的前例，芊芊在這裡住了下來。

 

可她除了裴懿誰也不信任，她不願意和女修們住在一起，更不願意一個人待在後山的星月潭。

 

她時刻都想去找裴懿，隻要一個沒盯住，她便往裴懿的身邊去。

 

裴懿在外時還好，可當裴懿休息時，她也會直接去到裴懿的屋子裡。

 

裴懿作為大師兄，早已單獨開闢了洞府。

 

可近來他負責操練手下的弟子準備宗門大比的事，為了督促他們練習，便與師弟們同住在一起。

 

芊芊總是不管不顧出現在男弟子們的床榻上，將眾人驚得拔腿就跑。

 

久而久之，師弟們的訓練也變得一塌糊塗。

 

裴懿有些怒了，便呵斥芊芊莫要再來找他。

 

芊芊聞言，落下淚來，她說裴懿當初將她帶走時，承諾過要一直與她相伴，如今卻要趕她離開。

 

那時的裴懿心還在我這，不止一次向我抱怨過芊芊不通人性。

 

可後來裴懿被她纏得無奈，還是選擇了妥協，他回到自己洞府中，在其內為她開闢了一池清泉。

 

芊芊便日夜待在這泉中，與修煉的裴懿相伴。

 

我來尋裴懿時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。

 

千嬌百媚的人魚探出半個身子趴在池邊，同岸上的裴懿對視。

 

漸漸地，裴懿有些失神，手掌不自覺撫上了她的臉頰。

 

兩人的距離越靠越近，下一秒，卻被閃入其中的我打斷。

 

裴懿猛然回過神來，看向我的眼神中帶著驚喜，親昵地喊了一聲：「流楓。」

 

他身後的芊芊則是驚呼一聲，甩著巨大的魚尾沒入泉中。

 

徹底消失之前，我分明瞧見她看向我的眼中盛滿了怨毒。

 

2

 

裴懿見我主動來尋他，很是激動，剛想要說些什麼。

 

卻被我示意噤聲，我將他帶了出去，抬手設下一個結界。

 

隨即抬袖畫出一面水鏡，遞給正不明所以的裴懿，要他好好看看鏡中的自己。

 

隻一眼，裴懿瞳孔驟然緊縮。

 

他也看出來了，如今的他，憔悴得有些厲害。

 

曾經的天之驕子，已然一步踏入了元嬰境界，沒過多久，便可與我一道朝著化神期而去。

 

可如今的他修為停滯不前，再看一眼鏡中的自己，嘴唇浮白，眼下泛著淡淡的烏青。

 

這分明是有了妖物在作祟。

 

我告誡他，那名叫作芊芊的人魚並不單純，要他盡快將之處理掉。

 

可素來果決的裴懿如今卻沉默了下來。

 

好一會兒，他才糾結著眉頭告訴我，芊芊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。

 

他說：「她獨自生長於秘境，難免心思單純了些，她隻是不懂得如何收斂自身對人類的影響，我教她便是。」

 

說罷，裴懿便破了結界，轉身離去。

 

我看向他的背影，一絲若隱若現的黑氣正自他後背心室的位置騰升而起。

 

那是將生心魔的預兆。

 

我微微蹙眉，終究還是想再給他一次機會。

 

3

 

裴懿說要自己教導人魚的話並非作假。

 

為此他甚至推了訓練師弟們的任務，轉手讓我接盤。

 

自己帶著人魚去了趟人間。

 

臨別時，他說隻有讓芊芊與更多的凡人接觸，明白人類的脆弱易逝，才能懂得珍惜人類。

 

我看著人魚那雙寫滿了混沌天真，明顯未開化的眼睛，她在看向裴懿時，眼裡最原始的佔有欲望。

 

難道裴懿當真絲毫也不曾察覺？

 

我不禁皺起了眉，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。

 

我問裴懿：「一定要帶著她嗎？」

 

如今他們相處不過日短，那曾經滿眼是我的少年郎，便已經變得十分陌生起來。

 

那隻有裴懿和芊芊的旅途，實在是有太多變數。

 

可裴懿堅持要這樣做。

 

「我當初既帶她離開，便理當負責到底。」說罷，他看著我依舊寫滿不贊同的神色，驀地笑出聲來。

 

他說，「楓兒是吃味了嗎，你放心，我於芊芊，不過是想償還救命之恩罷了，我這顆心從來都隻在你身上。」

 

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，站在他身後的人魚表情變得猙獰扭曲，如同野獸並無二致。

 

可也隻是一瞬間，轉頭便恢復了先前那副天真無害的模樣。

 

眼見著裴懿一意孤行，宗門上下無人再勸。

 

隻是臨別時，掌門留了個心眼，將一枚輪回珠打在了人魚身上。

 

確實珠子見了血，輪回珠會第一時間發出信號，讓眾人知曉。

 

這樣一來，便不擔心兇獸在人間釀成大患了。

 

4

 

起初，事情當真十分順利。

 

裴懿帶著芊芊在凡間遊歷，同她講授在人世生存的法則與道理。

 

時不時還會傳回些信物給我以表思念。

 

久而久之，宗門上下便放下心來，唯獨我心頭始終覺得不安。

 

某一日，房間某處忽然爆出衝天血氣，那是輪回珠發出的信號，有人在它附近屠S百姓。

 

我與幾個師弟妹匆匆下山，看見的，卻是一片已經化為火海的村莊，遍地的焦屍，慘狀橫生。

 

剛要找尋兇手時，後山傳來呼救聲，我們御劍前去，便看見芊芊猩紅著一雙眼，正朝著兩名孩童步步逼近。

 

來不及多想，師弟妹率先出手朝她攻去。

 

而我起劍掐訣，攔斷她身後退路。

 

眼見著芊芊被師弟們逼得無路可退，將要往我劍鋒上撞來。

 

驀地一道宏然氣勁從身後襲來，直朝我心口拍去。

 

縱使我及時回避，依舊被強行中斷劍招的反噬逆衝血脈，唇角溢出一絲血線。

 

而匆匆趕來的裴懿並不能看見這些，他懷中抱著受到驚嚇暈過去的芊芊，清俊的面容上滿是怒氣。

 

「謝流楓！」長劍直指向我，「我知你素來對芊芊有偏見，可你竟然卑劣到這般地步，趁我不在便想暗下S手取她性命！」

 

聞言我眉頭蹙起，冷聲打斷他：「裴懿，輪回珠上血氣暴衝，她至少屠戮了百十村民性命。」

 

本以為裴懿能理解，卻不想他反倒冷笑一聲，隨即探出手來虛空一抓，兩隻被梟首的豺妖屍體便被丟在了地上。

 

「SS村民的是它們，我已將之誅S，芊芊在這裡不過是想保護這兩名孩子罷了。」

 

他帶著冰冷怒氣的聲音響起，先前那兩名呆滯在原地的孩童便恍然如夢醒般站起身來，跑向了他與芊芊。

 

「沒錯，是我們亂跑，芊芊姐姐是為了保護我們。」

 

不對，我分明看見這兩名孩童眼神空洞，已是沒了自我意志的行屍走肉。

 

可裴懿卻像是看不出，他俯下身，動作溫柔地將一臉受驚的芊芊抱起，如同在呵護著什麼稀世珍寶般。

 

臨別時,他隻是丟下一句讓我什麼時候想清楚知道認錯什麼時候再去找他。

 

一旁目睹了全過程的師弟妹們也插不上話，一群人悻悻回了宗門。

 

隻是再提起裴懿時，他們的眼神再不似往日崇拜。

 

5

 

自人間一別後，沒過多久，裴懿便帶著芊芊回來了。

 

我看見他眉宇間的陰鸷之色更重。

 

因為上回的事情，他對我們一眾人都沒了好臉色。

 

自山門回歸時，招呼也不打，便徑直往了師尊那去。

 

可師尊如今閉關，裴懿尋不得他，便將芊芊帶回了自己洞府，且在洞府之外設置了兩個新的結界。

 

從前我與他兩心相悅，結界也是共享，如今他新設的這兩道則是在我們共同的術法之外，針對的是誰不言而喻。

 

裴懿將芊芊看得很緊，好似生怕一個不小心，她便被誰害了。

 

而那芊芊也並未如同口中所說，人間遊歷一遭，已經懂得了仁慈和大愛。

 

可她偶爾出現在宗門裡，看向眾人的眼神，依舊是野獸的無機質冰冷。

 

在她的心中，我們不過是精怪腹中的食物。

 

那空洞的眼神，裝不下裴懿之外的任何人。

 

我沒再去理裴懿，隻是自行修煉起來。

 

裴懿要自甘墮落，同妖物糾纏。

 

我卻沒必要等他，因他而困住自己的腳步。

 

隻是沒想到，那人魚竟會主動找上我。

 

某一日，我收到了她的邀約，要與我後山寒月峰一見。

 

我到時，她卻一句不曾多言，隻是用那雙人魚特有的藍色瞳孔注視我一陣後。

 

轉身從峰頂躍下，匆匆趕來的裴懿看見的就是這一幕。

 

那一瞬間，他幾乎發了狂，毫不猶豫地拔劍朝我刺來。

 

我沒縱著他，招出本命劍與他上手，十幾個回合下來，裴懿落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