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目錄
江行舟向來心善。
他身價數億,待人卻溫柔耐心,從不說一句重話。
慈善捐款更是不在話下,常常一擲千金,博得滿堂喝彩。
這樣好的人,將我捧在手心,整整照顧了我十餘年。
旁人總說,我是他唯一的逆鱗和軟肋。
我也這樣以為。
可後來。
他為了給別人的孩子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,逼我離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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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厚厚的一沓離婚協議書被整齊地擺在桌子中央。
帶頭的律師我很熟悉——
謝嘉歆。
他是江行舟手底下最年輕的精英律師,經手的都是江氏最重要的案子。
江行舟居然派他來和我談離婚。
「謝律,我不會跟他離婚的。」
「你難道不覺得他的想法很離譜麼?」
謝嘉歆始終保持著得體的微笑:
「太太,先生的想法不是我可以探知的。」
「我今日來,隻是受先生所託,與您協商離婚賠償事宜,還請您不要為難我。」
我看都不看,直接將他帶來的一沓紙對半撕開,丟在他面前:
「我說了,離婚絕不可能。」
他臉上的微笑仍然沒有變化:「太太,我這裡有很多份協議,如果您想撕,您盡可以撕個夠,等您願意談的時候,我再陪您好好談。」
謝嘉歆從文件袋裡,拿出一份一模一樣的離婚協議書,推到我面前。
他一副聽之任之的樣子,看起來恭敬萬分,實則分毫沒有將我放在心上。
我氣極反笑:「你可真是江行舟養的一條好狗,真聽他的話。」
謝嘉歆微微一笑,彎腰將地上散落的紙片拾起,隨手丟進垃圾桶:
「太太,既然您不滿意我,那我會轉告江總,讓他換個律師來談。」
謝律走了。
王媽走出來,對我欲言又止:
「Ŧű̂ₒ太太……」
我打斷她:「王媽,我想吃土雞蛋汆肉。」
土雞蛋要去市集裡買,開車一來一回得要個把小時,足夠我收拾好情緒面對其他人的目光和打量。
見我能吃得下東西,她也沒多想,直接應下來。
門開了,又關上。
我終於支撐不住,倒在沙發上,掩面大哭。
2
三個月前的一場車禍。
江行舟輕傷。
與他同行的湯和澤為了護住他,至今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。
湯家世代人丁不興。
輪到湯和澤這輩,更是隻有他一個繼承人。
我趕到醫院時。
江行舟跪在地上,臉上滿是淤青,白色的襯衫被血跡滲透,看上去森然恐怖。
他面前,是泣不成聲的湯家老爺子。
「我們家這代,就和澤一個男孩。」
「他父母早亡,我就親自把他帶在身邊。」
「他那麼喜歡遊泳,國家隊幾次說要收他,卻因為我對他的期望,待在我身邊,努力地學那些自己不喜歡的東西。」
「我要求他做到十分,他就做到十一分,生怕我對他失望。」
「我對他要求那麼嚴格,就是怕,怕我這個老頭子走了,他們兄妹倆守不住湯家這份家業,被那些個豺狼虎豹吞了個幹淨。」
「現在好了。這些都不用想了。」
「他躺在裡面能不能活下來都不知道!」
「江行舟,你欠我家和澤的,你能用什麼還?用你的命麼?!」
湯家老爺子高高地舉起拐杖,重重地落下。
「不要!」
我猛地撲倒在江行舟身上,想象中的疼痛並未到來。
拐杖被湯老爺子身後的人攔住。
是湯今瑤,湯和澤一母同胞的親妹妹。
「事到如今,你哥哥躺在搶救室生S未卜,你作為他的親妹妹,還要胳膊肘向外拐,攔著我?他平時真的白疼你了!」
湯老爺子被氣得喘不過來氣。
礙於湯今瑤擋在前面,拐杖遲遲沒有落下。
僵持之際,搶救室的燈滅了。
頃刻之間,所有人都圍了過去,無人再關注我們。
3
「阿舟,你怎麼樣?要不要緊?」
我拼盡全力將他扶起。
他幾次起身,又跌倒。
好不容易站起來,也隻能把整個人的身體重量都壓在我身上,才能勉強行走。
「去聽聽醫生怎麼說。」
他盯著被團團圍住的醫生。
我根本拗不過他,隻能一點點帶他靠近。
醫生語調溫和平靜:「目前患者的體徵穩定下來了,但截肢有感染的風險,且患者腦部受到了重創,陷入了深度昏迷,將來可能會成為植物人。」
話落。
江行舟握住我的手一緊。
蒼白的臉越發沒有血色。
湯家的人更是亂成一團,吵嚷聲差點掀翻了醫院的屋頂。
直到湯老爺子一聲怒吼:
「行了,吵吵嚷嚷像什麼話?!明天開始,集團事務由我來接手。和澤還在裡面躺著,今瑤也還在我身邊,你們一個個的心裡想著什麼我都清楚,要是敢做什麼,就別怪我老頭子對你們不客氣!」
湯老爺子一錘定音,轉而將目光落在我們身上。
「江家小子,既然事情已經如此,我也願意給你補救的機會。」他說著,將站在身後的湯今瑤拉出來,「我孫女配你綽綽有餘,你和我們今瑤結婚,給我生個重孫,也算是一命換一命。」
4
我呆住了。
他居然要江行舟娶湯今瑤,生個孩子賠給湯家。
多麼荒謬,多麼可笑。
我微微轉過身去,示意江行舟說話,趕緊拒絕他這般無理的要求。
等來的卻是他的沉默。
他居然在細細思索,這個方案的可行性。
慌神間,我被人推開,跌倒在地。
「霜降,你沒事吧?」江行舟推開湯今瑤的手,整個人搖搖欲墜,仍朝我伸出手。
「行舟哥哥,你怎麼這樣?」被推開的湯今瑤臉上有惱意,還想上前,被老爺子用拐杖攔了一下。
「過段時間,你行舟哥哥離了婚,自然會親近你。」
他似乎篤定,江行舟會和我離婚。
突然,一陣心慌湧上來,我緊緊抓住江行舟的手,盯著他的眼睛,不願意錯過他臉上任何微小的表情:「你會和我離婚麼?」
「不……」會字就要說出口,卻被護士急促的腳步聲打斷。
「病人出現術後並發症,家屬在哪裡?來這裡籤手術知情同意書!」
江行舟和我對視了很久,最後隻是安慰我:「別怕,我們回家再說。」
我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他居然真的對這個提議心動了。
5
我整個人陷在沙發裡。
王媽回來時,我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。
她拎著滿滿的一袋土雞蛋,向我展示她是如何從別的老太太手裡搶過這最後一袋……
直到把我逗笑,她才安心去忙碌。
就連王媽都能關注到我最近情緒很差。
江行舟卻能對我不聞不問那麼久。
手機屏幕亮了又暗,我點了又點,收到的卻都是些垃圾信息。
晚飯後,王媽就回家了。
這個家,又隻剩下我一個人。
自從江行舟鐵定了心要和我離婚開始,他就不再回家。
吃住都在公司。
我去過公司,可連他的面都沒見上。
得來的隻是他秘書冰冷冷的告知——
江總說,您什麼時候想明白了,他再回來。
老實講,我不懂,他期望我想明白什麼。
一命換一命,哪那麼容易?
做試管又怎麼樣?
等孩子生下來就和湯今瑤離婚,和我復婚。
他把一切都想得那麼美好。
可那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。
有了血脈的延續,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割舍開?
更何況,是他。
他那樣一個心軟的人。
一步退,步步退。
退無可退的時候,又該如何?
我都能想明白的問題,他當真想不明白麼?
6
我大概染上了新型流感。
醒來後,整個人躁得厲害,腦袋卻昏昏沉沉的,整個人都提不起勁。
自從七八年前的意外流產後,我的身體就不大好。
季節交替之際,大大小小的病痛總會找上門。
往年,江行舟都會提前交代好工作,陪我去海市度假。
今年,他缺席了。
沒人替我張羅,我也興致缺缺。
想叫王媽給我送杯水,拿點藥,點開手機卻看見她的請假短信。
她也感冒了,怕傳染給我。
我想了想,還是給江行舟發了條短信:
【我不太舒服,你可以回來陪我一會兒麼?】
從前,隻要我一示弱,他什麼都依我。
我放下手機,拖著沉重的病體,再次陷入深眠。
希冀一醒來,他就能出現在我身邊,像從前那樣,對我關懷備至。
嗓子火辣辣的,我被疼醒。
睜開眼,夕陽透過落地窗灑進臥室,橙色的光將整個房間都裝得滿滿當當。
已然是黃昏時分。
「阿……舟……」我忍著疼,嗓子卻也隻能發出難聽的音。
沒有人回應我。
我好像被世界拋棄了。
點開手機,置頂那欄隻有一條紅色的提醒。
我顫抖地點開。
【自己喊家庭醫生過來一趟,好好照顧自己。】
他不願意來看我,甚至連醫生都不願意幫我叫。
他真的不管我了。
7
我苦笑,抹了一把眼淚,還是撥通了家庭醫生的電話。
沒什麼可犟的。
我又犟不過他,最後受苦的還是我自己。
廖醫生來得很快。
我這些年生病多,一來二去,和廖醫生也算得上是熟識。
「你怎麼回事,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!」
「江……唉……」
她臉上滿是怒意,最後還把斥責的話說出口:
「許霜降,我告Ṱŭ̀⁸訴你。你現在的身體情況很糟糕,如果今晚還是發燒,明天一定要去醫院。」
廖雪替我調試了吊針的流速,又幫我把被子掖緊。
見我一直望著窗外發呆,她罵罵咧咧地走向窗邊,「嗖」地一下,拉上窗簾。
「別看了,他要是會來,早來了。他發了失心瘋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」
我垂眼,勉強衝她笑。
誰都覺得他發了失心瘋,偏偏他覺得自己對極了。
「不想笑就別笑了,這裡又沒別人。」
廖雪撇嘴,嘴裡是埋怨,手卻忙個不停,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舞個不停。
可能有半個小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