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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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該親自去你那裡看看啊!」
不到月餘,散在十八州的盧氏族人都知道了我家的悲慘遭遇。
盧氏的血性噴發出來了。
當今聖上真就忘記了,範陽盧氏幾百年縱橫捭闔,不曾將自己的性命交與他人決斷。
12
我辭了小舅舅,便去了清河。
這一程,尤為艱難。
我的叔伯們都是文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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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想的是居廟堂之高,則憂其民;處江湖之遠,則憂其君。
進退皆憂,視為風骨。
反,幾百年未有。
便如我阿爹般厲害的人,也隻是選擇了退隱。
我想了許久,忽記得阿爹生前給我講:「孝弟也者,其為仁之本與!」
清河崔氏,從來都重一個孝字。
對,我就從孝字入手。
我偷偷見了祖母。
當祖母聽說歹人一邊說著「看看清河崔氏骨頭有多硬」,一邊一刀刀砍掉阿爹的手和腳時,祖母嘔出了一口鮮血。
「我兒頂天立地,賊人竟敢如此戕害我兒!」
當我哭訴阿娘為了救我姐弟,當著阿爹的面被賊所汙時,她拍案而起。
「範陽盧氏,百年至此。
「說來,是我們崔氏對不起盧氏,嫁於我兒竟受如此奇恥大辱。」
我說爹娘囑我勿報仇,帶著阿弟隱姓埋名活下去。
我和阿弟本本分分活著。
誰知就這樣,他們也不放過我們。
阿弟S得太慘了。
祖母坐在太師椅上,臉色蒼白,半天喘不過一口氣來。
祖母突然病重。
朝堂之上的叔伯們趕回了清河。
他們是文官。
車馬勞頓,疲憊不堪。
但回府第一件事,仍然是恭恭敬敬拜見祖母。
看到我在,個個面色凜然。
之前,他們不是沒有發覺皇家打壓。
他們和阿爹當初想的一樣,天下無道則隱,有道則至。
可是我爹娘阿弟的遭遇讓他們明白,若不出手就是坐以待斃。
祖母在臥榻之上,喘息道:「我清河崔氏,百年不衰,乃是順天應人。
「上不仁,為蒼生黎民而計,算是順天。」
一語定調。
大伯想了想,面帶憂色:「四大世族,盧氏崔氏聯合,已佔其二。
隻是……
若謝氏與聖上聯手,則勝負未定。」
「大伯為何擔心謝氏會與皇家聯手?」我不解。
「謝懷安,他又回京了。昨日入朝,位列三公之首。」大伯回道。
我心跳一下子漏了一拍。
原來我離開梅林鎮那天,謝懷安也離開了。
難怪馬夫那天如此反常。
怕是一言一語穿衣選路都是謝懷安的計策。
現在皇上重病,太子年幼,謝懷安就是皇上和太子都倚賴的頭等重臣。
我猛然想到了一種可能。
若這三年,謝懷安都是算計於我。
借我之手,引出崔盧兩大世族再滅掉,則謝氏獨大,天下唾手可得。
我倒抽了一口冷氣,急急傳書小舅舅先按兵不動。
我倒是要探探謝懷安究竟意欲何為。
13
我混到伯父的隨從中回了上京城。
謝懷安看見我時吃了一驚。
「你怎麼過來了?」
「我……兩個月沒來月信來了。」
謝懷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。
像除夕爆開的煙火一樣,閃了一下。
我說:「我不敢找別人說。
「可我未嫁,該是不能要啊!
「你幫我找個郎中吧。」
謝懷安的臉瞬間變成紫色。
少頃,抿唇笑道:「真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啊,我差點上當了。
「你若想處理,又何須來找我?
「說說你想要什麼吧!」
我用手輕輕摸了摸小腹,也笑了:「果然瞞不住謝大人啊!
「我沒什麼東西想要的。
「我隻想要謝大人一句話。
「你是要我還是不要?」
「美人計,隻能用一次。
「你,又憑什麼以為我還會上當呢?」他唇角微揚,帶著幾分漫不經心。
我轉身就欲出門。
我知必得如此半推半就,他才會半信半疑。
「果真有了?」
他一下子拉住我,凝神看我,像要看進我心裡。
半晌,他自嘲地笑笑:「你走吧。」
他拉住我,捏著我的脈。
那脈不是喜脈。
他嘴上說讓我走,手卻不松。
我趁機欺身而上。
「謝大人,這可是你拉著我的。」
謝懷安看著我,一動不動。
端如傳說中的清冷無情。
如果不是他手心全是汗,我差點就信了。
他比我還緊張。
我用手慢慢挑開他的衣襟。
一邊用冰冷的指尖在他壯實的胸脯上畫著圈圈,一邊貼著他的耳朵說:
「都說謝懷安潔身自好,從未和女人有何牽扯。
「你說,這傳說是不是真的?」
他的喉結滑動了一下,氣息熱了起來:「不知道。你說有過一個小狐狸算不算?」
「你說算不算呢?
「我要用美人計,你要不要上當呢?」
我一邊說,一邊將手向下挪去。
謝懷安眼見著又慌亂起來。
呵呵,算無遺策謝懷安。
隻要我解他衣帶,他就潰不成軍。
燭影搖曳,汗湿錦床。
他抵著我的頭說:「我幫你報仇可以,你答應我好好活著。」
他該是知道我心願若了,便不想活了。
我點點頭。
這天下,也不僅僅隻有三十六計。
對手有多強大,我就得多強大。
回到大伯那裡時,我說大伯放心,謝氏不會聯合聖上。
他會聯合我們一起推翻聖上。
但是最後誰取這天下,就看誰有那本事了。
崔盧謝三大世族聯手了。
之前有三大世族子弟盡心輔佐,這江山尚可維系。
而現在,護國之盾已變成了傾國之矛。
推翻這樣一個腐朽昏庸的王朝其實不需要特別做什麼。
隻需要點一把火就夠了。
14
貞祐十五年秋。
瓊華殿落成。
新殿美輪美奂。
皇上已沉疴在身,還迫不及待宣十名揚州瘦馬同樂。
這十人來自十八州,均由太傅謝懷安親自把關揀選。
謝懷安說這些人家世清白,皇上便信了。
這些人本就是謝懷安從風月場所精心選出來的,又馴得聲嬌身軟。
迷的皇上連床都不下來。
如此荒唐半月。
謝懷安說,皇上御體欠安,宣眾大臣瓊華殿外上朝。
兵部尚書高聲稟道:「北軍來犯。」
皇上:「明日再議!」
戶部尚書:「庫無米糧。」
「明日再議!」
「敵軍攻城掠地,百姓流離失所,士卒十S六七。」
「那就降。」
「皇上……」
「再多言,斬!」
三朝元老、當朝清譽極高的御史大夫孔維怒諫:「皇上,不要被美人所惑啊!
「陛下,睜眼看看吧,傾國之危啊。」
「寡人說過,多言者斬。
「來,美人,他說你是禍患。
「朕許你給他一劍報仇。」
皇上說著就抽出侍衛的劍,遞給身邊的美人。
美人嬌聲笑說不會用劍。
皇上說:「孔御史,你瞧不起美人,可美人卻救了你一命。
「還不謝謝美人?」
孔維不堪受辱,觸柱而亡。
孔維一S,百官忠心亦S。
邊境烽煙滾滾,百姓民不聊生。
火,燃起來了。
天時地利都具備了。
小舅舅拔軍南下。
15
貞佑十五年冬。
新的一批瘦馬要入宮。
謝懷安親自到桃葉渡接我。
還央我做了一籃豆腐帶上了船。
或許是槳聲燈影觸動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。
他悠悠道:「桃葉渡西南兩裡,是我幼時居住的地方。
「當初我娘在這裡賣豆腐時遇見我爹。
「我爹不顧身份差異執意娶她。
「我娘做豆腐,那也是天下一絕。」
他將頭枕在我腿上,聽著船下水聲淙淙。
好像隻是一個平凡的少年郎跟情人講著一個美好的故事。
可惜故事開端美好,結局總是配不上開端。
他爹後來又娶了高門平妻,新人日日磋磨他娘。
他娘投了桃花江。
少年離家二十載,未曾回過一次。
這次是因為接我,終是又走了回桃葉渡。
他把我做的豆腐,默默撒到江裡。
我偎在他身旁。
他小聲說:「阿娘啊!您放心吧。如今我還是能吃到好吃的豆腐。」
我也小聲加了一句:「謝家阿娘,您可喜歡這做豆腐的姑娘啊?
「她可以為他做一輩子豆腐呢。」
謝懷安凝神看我,好像在問真的嗎?
我羞澀一笑,轉過頭不看他。
他猛將頭埋在我肩上。
我的肩瞬間濡湿了。
他親自送我進皇宮時,千叮嚀萬囑咐:「是讓你親自動手復仇,不可傷了自己。
「隻可做戲,不可讓那老東西佔了便宜去。」
我笑說:「那謝大人,你又如何總佔我便宜呢?」
他咬牙切齒:「明明是有人佔我便宜。」
說完沉眸目送我進了大殿。
我沒告訴他,其實我還想問問皇上那個老混蛋。
阿爹作為帝師,送他登上帝位,為他的江山籌謀,從未有負於他。
他怎麼下得去毒手?
16
我一進去皇上就向我招手。
阿娘是上京第一美人,阿爹也氣宇軒昂。
我自然也美得出眾。
「你叫什麼名字?
「端的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。」皇上說得晦澀。
我道:「大抵天下女子,美得有點相似吧。」
皇上:「那人腰也如你這般軟。
「可惜不如你知趣。
「還嫁了個木頭般夫君。
「害得我多看一眼,都要被他當朝直諫。」
我心一動,試探道:「這麼不知趣?那皇上就把她發配出去,眼不見為淨就好啦!」
「我的嬌嬌兒可真心善。
「我砍了她夫君,讓山匪汙了她的身,再一把火讓他們全家屍骨無存。
「哈哈哈……」
皇上失態狂笑。
「哈哈哈哈哈……」我也失態狂笑,都笑出了眼淚。
我曾想過爹娘之S源於四大世族危機,想著皇上為江山穩固而布局。
如此,至少聽起來還算冠冕堂皇。
可竟然是如此齷齪的原因。
真如蓋世英雄卻跌入陰溝溺S一般。
爹,娘,你們S得太悲催了。
「美人也覺得好笑嗎?」皇上問。
我沒法回答。
我想問問老天,這樣的人憑什麼不S啊?
我手越收越緊。
「美人,怎麼不說話?
「讓我嘗嘗你的香津。」
皇上說著就色眯眯地湊上來。
我猛拔下頭頂簪子刺過去。
「老東西,你給我去S!」
那是阿娘留給我的簪子,就插在我發髻上。
看著玲瓏剔透,無尖無角,卻暗藏玄機。
皇上已經病入膏肓。
本就不是我的對手。
更何況我滿腔仇恨,一簪子就捅進了他一隻眼裡。
頓時鮮血如注,他驚呼護駕。
謝懷安應聲而入。
太監侍衛跪地而拜。
他們早就是謝懷安的人了。
皇上一口氣沒過來,暈了過去。
17
這時,小舅舅和伯父也已入宮。
謝懷安率先道:「崔氏以寧為君,謝氏願從。」
小舅舅和叔伯們也紛紛表示願從。
從不從也不由他們。
我早就算到了。
利益之爭不外乎人心相搏。
三方勢均力敵,任何一方想勝出,代價都是巨大的。
世族之所以比任何朝代都更持久,是因為稱王從來不是他們的目標。
他們要的是控制。
如此方能在朝代更替之時,皇家絕嗣,而世族仍存。
而我,一個弱女子,明顯更容易控制。
示弱有時比逞強更有力量。
他們對我皆無戒心。
更何況他們確實對我還心存同宗之情。
我登上高臺。
眾人山呼萬歲。
這聲音驚醒了老皇上。
現在是老廢帝了。
他瘋叫:「你們這些亂臣賊子,你們是想造反嗎?
「侍衛,替我拿下這群反賊!」
謝懷安抽出手中長劍,翻轉劍身將劍柄遞與我。
老廢帝這時方如夢初醒,怒睜那隻獨眼大罵謝賊。
我從容接過劍,看了一眼:
「這樣S,太便宜他了!」
18
我反手一劍刺向謝懷安。
電光火石間,謝懷安用手一擋,劍穿肩而過。
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過。
他唇角又翹起來了:「你能忍到今天,也是不容易啊!」
「那你是認下了麼?」我怒問。
謝懷安來梅林鎮第一天,我便認出他來了。
我想著接近他就更有機會報仇,便想方設法要靠近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