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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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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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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娘是範陽盧氏,爹爹是清河崔氏,是上京城人人都想攀附的名公巨卿。


 


為避立儲之爭,爹娘攜我和阿弟隱於鄉野。


 


不想遇匪。


 


匪說要看看崔氏骨頭有多硬,盧氏身段有多嬌軟。


 


他們當著我娘的面一刀刀砍去阿爹的四肢,又當我爹的面將阿娘汙了。


 


爹娘臨S前囑我帶好阿弟,遠離朝堂。


 


未承想,我一條也沒做到。


 


我沒帶好阿弟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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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還進了朝堂。


 


1


 


貞祐十年春日,帝立太子允亨。


 


那日,阿爹從外面回來時頗為高興。


 


他跟阿娘說,太子既立,免了生靈塗炭,不失為一喜。


 


他和阿娘小酌了兩杯,還親自教了我做竹蜻蜓。


 


竹蜻蜓飛得又高又遠,引得四歲的阿弟追著笑個不停。


 


阿娘追出去,卻神色慌張地抱著阿弟跑回來。


 


阿娘甚少慌張。


 


她跟阿爹說了幾句。


 


阿爹便和阿娘帶著我們急急躲進了暗室。


 


少頃,一隊匪人翻牆入院。


 


「搜!飯食尚熱,人肯定就在附近。」


 


阿爹抬手將阿娘鬢邊亂發理好。


 


「帶好清兒寧兒。


 


「我不出去,會連累了你們。


 


「切記,勿讓孩兒入朝堂。」


 


阿爹正了正衣冠出去了。


 


匪徒逼問我們下落,阿爹未置一語。


 


我們從暗室的氣格中,看見匪人一刀刀砍下阿爹的腿和手。


 


阿爹口吐血沫,還面帶微笑。


 


他該是知道我們能看到,怕我們害怕。


 


兇狠的匪徒氣憤地連捅了阿爹三刀,他也沒皺一下眉頭。


 


「他娘的,到底是清河崔氏,硬骨頭!」


 


阿娘用手SS捂住我和阿弟的嘴。


 


那群匪人還在搜尋著。


 


「再找不著,放火燒了這裡。


 


「我就不信他們還能逃得出去。」


 


阿娘捂我嘴的手抖得厲害。


 


她親了親我和阿弟的額頭,小聲說:「寧兒,帶好阿弟。


 


「好好活著,不許報仇。


 


「記著你阿爹說的,勿入朝堂。」


 


說著,她用砚臺猛砸向我和阿弟。


 


血,流了出來。


 


阿弟暈了過去。


 


我暈S過去前隱約聽到阿娘的聲音。


 


「爺們兒,放火有什麼意思?


 


「不如找點樂子。」


 


再醒來,院子S一般寂靜。


 


我悄悄出去。


 


阿娘衣衫不整,渾身是血,伏在阿爹身側。


 


裸露的腿青紫著,還壓了一個帶血的鎮紙。


 


她伸出的手,眼看就要夠著阿爹。


 


隻差一指的距離。


 


卻冷冰冰的,停在那裡。


 


阿爹已經沒有手了。


 


我便將阿娘的手搭在了阿爹的胸口。


 


我抱起了還沒醒的阿弟,一把火燒了院子。


 


史書載:【帝師崔復致仕後為匪人所害,舉家葬於火海。】


 


2


 


我和阿弟相依為命。


 


幼時,我極為挑食,獨愛食豆腐。


 


阿娘為我專門學了做豆腐的手藝。


 


每次她做的時候,我就特別喜歡圍著她調皮玩耍。


 


阿娘總是溫溫和和地看著我,任我搗亂。


 


偶爾還會念叨著:「這麼調皮,可要找個什麼樣的夫家才行啊!」


 


我一點都不害羞地說:「像阿爹那樣的。」


 


阿娘聽了,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。


 


阿爹說也喜歡吃阿娘剛做好的豆腐。


 


還說皇宮的御膳房都不如阿娘做得好吃。


 


他有空就會和我並排坐著,一起眼巴巴等著阿娘端出熱乎乎的滷豆腐。


 


看著看著,我倒也把這門手藝學會了。


 


彼時是舐犢之心孺慕之情。


 


不曾想給了我安身立命的本事。


 


我賣豆腐,阿弟就在我攤子旁玩。


 


客人多時,他就幫我裝豆腐打下手。


 


等我收攤,他就敲著梆子,調皮地喊著明天才有最好吃的豆腐了。


 


阿弟很招人喜歡。


 


賣烤紅薯的孫大娘每天都會留一大塊烤得焦香的紅薯給他。


 


屠戶趙大哥最喜歡用滷成深褐色的豬尾巴逗他。


 


「小豆子,叫哥給一半,叫姐夫全給你。」


 


「姐……姐……」小豆子裝結巴,搶過豬尾巴就跑。


 


我們鄉鄰敦睦,很照顧我們的生意。


 


就這樣過了兩年。


 


到我及笄的時候,竟也攢夠了五十吊錢。


 


阿弟也有六歲了。


 


鎮裡新來了個謝夫子,大家都說他很厲害。


 


我算了一下,束脩的錢夠了。


 


可以讓阿弟入書院了。


 


雖然阿爹說不入朝堂,但書還是可以讀的。


 


阿弟其實很喜讀書。


 


他經常會繞去書院那裡趴牆根兒偷聽夫子講學。


 


可阿弟聽說入書院要出好幾吊錢,便說什麼也不肯去。


 


我說,那是個頂頂厲害的夫子,比齊天大聖還有本事。


 


你要是去學好了,可以讓阿姊過上神仙日子。


 


他就乖乖地同意了。


 


他說等他學好了,頭件事就是給阿姊買頭小毛驢,讓阿姊不用那麼辛苦自己拉磨。


 


他眼裡,拉磨就是最辛苦的活計了。


 


因為旁的活計,他都可以幫我幹。


 


單單是拉磨這活,他還幹不動。


 


過了中元節,我就給謝夫子送了束脩。


 


約好第二天中午送阿弟過去書院。


 


我還去布莊給阿弟扯了塊料子做了身青衿。


 


布莊老板聽說小豆子要進書院了,不僅隻要了半價,還搭了一頂小帽子。


 


一大早,阿弟穿了新衣服很興奮。


 


他還央我新做了一個竹蜻蜓。


 


我做的竹蜻蜓總是能飛得特別高特別遠。


 


他的小伙伴都好羨慕。


 


上午攤子還挺忙。


 


他急著跟小伙伴炫耀新衣服和竹蜻蜓,就喊了聲:「我去前街玩一會兒。」


 


我喊他:「別去了,別弄髒新衣服。


 


「午時要見夫子的。」


 


他隨便應了聲:「我知道了,不會弄髒的。」


 


我眼看著他歡天喜地一溜煙地跑了。


 


轉個彎,我就再也見不著了。


 


3


 


快到和先生約好的時間了,阿弟還沒回來。


 


我心慌得厲害,便讓隔壁孫大娘幫我看著攤子,我去前街找他。


 


突然,阿弟的小伙伴虎子失魂落魄地跑過來:「碗兒姐姐,碗兒姐姐,你快去救豆子!」


 


他帶著我撒腿朝官道跑去。


 


遠遠看見一個官兵高高舉著阿弟。


 


阿弟瘦弱的小腿還在掙扎著。


 


小帽子也不見了。


 


新衣服變成了破布條在空中飄著。


 


我拼命喊著:「小豆子,小豆子。」


 


眼瞅著那人狠狠將阿弟掼於馬蹄前。


 


阿弟抽搐了一下就不動了。


 


他該很害怕吧,從頭到尾都沒喊出一聲。


 


馬隊踏著阿弟而過。


 


車隊又碾過了阿弟。


 


車馬如疾風而過。


 


卷走了泥土,也帶走了阿弟的血肉。


 


等我跑到跟前,隻剩了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零星肉骨。


 


我拼命撿啊撿,摻著泥土還沒盛滿裝豆腐的木盆。


 


他最完整的部分,是他的小手。


 


應該是右手。


 


上面的五色線還在,是端午時我給他系上的。


 


都褪了色也不肯摘。


 


小手裡還緊緊握著我給他新做的竹蜻蜓。


 


隻剩了尾巴,還染上了血色。


 


虎子說,他們本來在前街玩。


 


來了個陌生的小孩子要一起玩。


 


那個小孩子看中了竹蜻蜓,向小豆子討要。


 


小豆子不肯給。


 


那孩子後面跟了個大人出手就搶走了。


 


小豆子追了一路,到了官道就被逮住了。


 


小男孩氣得將竹蜻蜓扔在地上用腳使勁踩。


 


小豆子撲上去撿。


 


剛撿到一小塊,就被一個官兵一腳踢出去幾米遠。


 


另一個官兵又把他拖回到小男孩腳下。


 


那小男孩,別人都喊他殿下。


 


史書多了一筆記載:【允亨太子幼有仁心。


 


【七歲嘗微服過江南道梅林鎮,與稚子同樂。】


 


4


 


全鎮子都知道了小豆子的遭遇。


 


大家憐我姐弟,給小豆子找了一塊上好的席子。


 


孫大娘抹著眼淚,把一缽烤紅薯放在席子旁。


 


「小豆子啊,你最喜歡吃大娘的烤紅薯了。


 


「多吃點,路上不餓啊!


 


「遇到小鬼呀!你也分給他們點兒,他們就不會為難你了。」


 


趙大娘說:「碗兒啊,咱老百姓要認命啊!


 


「小豆子是被大貴人送走的,到了閻王那裡也有排面。


 


「說不定投胎能投到富貴人家。」


 


我茫然問她:「咱是什麼命啊?」


 


是什麼命啊?


 


明明爹娘那麼好,明明阿弟那麼乖,為什麼連活命都不行?


 


他們一點惡事都沒做過,為什麼要S得那麼慘?


 


藥鋪坐堂的郎中來了。


 


他看了看我,勸道:「碗兒姑娘呀,你就哭出來吧!


 


「哭出來就好了。」


 


大家看我不哭不鬧,都怕我想不開瘋了。


 


可是怎麼辦?


 


我哭不出來。


 


其實我是不敢哭。


 


好像我不哭,阿弟就還在。


 


我一哭,阿弟就沒了。


 


後來虎子娘哭著勸我:「碗兒你就哭兩聲吧!


 


「豆子是小孩兒。


 


「他的魂兒要靠親人的哭聲才能認路的。


 


「你忍心他變成孤魂野鬼嗎?」


 


小豆子認不得回家的路嗎?


 


那不行。


 


他怕黑。


 


每晚還要我給他講故事才肯睡。


 


眼淚一下子就飆出來了țű₊。


 


「小豆子啊,你別怕,阿姊在啊!


 


昨天的故事才講了一半。


 


不是說今晚還要聽嗎?


 


……」


 


這時,裁縫鋪子的伙計送來了一塊白麻布。


 


他聽見趙大哥一邊磨著刀,一邊「他娘的他娘的」爆粗口,便勸道:「夫子要來了,你別讓他聽了去。」


 


「聽了去又恁地?天下最毒讀書人。」趙大哥吐了口唾沫。


 


謝夫子到了。


 


他過來給小豆子送來一個小獅子鎮紙。


 


他說他收了束脩,小豆子就算他的弟子了。


 


這個鎮紙可以讓他受到文判官的關照。


 


我看了一眼鎮紙,心猛地顫抖了一下,伸出手收下了。


 


他又要把束脩退給我。


 


我沒接。


 


夫子說:「我沒教過他『人之初』三個字,便是不能收的。」


 


我抬頭問他:「夫子,您收女弟子嗎?」


 


5


 


謝夫子嘴角幾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。


 


「碗兒姑娘,書院不收女弟子。


 


「姑娘若有難處,老夫可盡己所能幫助一二。


 


「隻是教姑娘讀書,卻是老夫萬萬不能的。」


 


我心中一動。


 


難怪謝夫子會拒絕。


 


做豆腐的女人突然想讀書,確實招眼又可疑。


 


我頷首想了一下:「那可以去書院當廚娘嗎?」


 


謝夫子仍然搖了搖頭。


 


眾人皆勸夫子發發善心。


 


他們說,豆子不在了,一個姑娘在外立門戶總是難的。


 


夫子那麼有學問,就當幫個可憐的姑娘家吧!


 


「呸,我就說了,天下最毒讀書人。


 


「看人落難,心比那鐵石還硬。


 


「碗兒姑娘幹活是一把好手,還虧著你不成?」趙大哥又開始磨刀了。


 


謝夫子被眾人軟硬兼施抬架著,終未再回絕。


 


我成了松山書院的廚娘。


 


每每兒童散學,夫子入睡,我便偷偷潛入書房讀書。


 


從小人術到帝王學,書破萬卷,韋編三絕。


 


如是三年過去了。


 


我終於知道爹娘為何會S。


 


當今天下有四大世族,範陽盧氏、清河崔氏、陳郡謝氏,琅琊王氏。


 


天下四姓,三姓皆危。


 


隻因當今聖上為琅琊王氏,依靠其世族力量推翻前朝登基,深恐其他世族效仿。


 


是以地位穩固後,首先削弱其他世族勢力。


 


爹娘盛名已久。


 


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。


 


他們的退隱,在帝王眼裡就是不願為其所用。


 


所以他們遇害是必然的。


 


阿爹,他以為他親自教出的帝王,終不會對他下毒手。


 


卻忘記了飛鳥盡良弓藏這麼淺顯的道理。


 


6


 


我在書院裡,越來越受歡迎。


 


孩子們總是「碗兒姐姐、碗兒姐姐」叫得甜。


 


就連謝夫子也對我贊賞有加。


 


「碗兒姑娘做的豆腐,真真天下一絕。」


 


每到用膳時,他就早早坐好,等著我端上熱乎乎的飯菜。


 


若有事外出,也必會趕著回書院用膳。


 


旁人偷偷打趣,說他那樣子像țṻ₀是急著回家找娘子似的。


 


他說一人用膳清冷,讓我對坐。


 


他用膳從不說話,卻會默不作聲地幫我添飯加菜。


 


這個樣子總會讓我想起阿爹。


 


日子好像就這麼過下去也不是不行。


 


可隻有我知道,每每看見那些朗聲而讀的童子,便心如刀割。


 


對阿爹阿娘的思念,對阿弟的愧疚,日日如影隨形。


 


我每時每刻都想早點去找他們。


 


可是仇人還活著,我就不能S。


 


皇上體弱,留給我出手的時間不多了。


 


若容他自然老S病S,我還何苦多活這些時日?


 


聽說他極喜揚州瘦馬,我便決定去揚州了。


 


悄悄拾掇好行李。


 


想起書房裡還有一卷書,隻剩幾頁,我便想著讀完再走。


 


正看得忘神,謝夫子突然進來了。


 


他沉著臉道:「誰讓你闖入老夫書房的?

T T 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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