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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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友每天給一個自閉症女孩打包外賣。
為了顧及她的口味,和我在一起時總挑不辣的餐廳。
也擔心她的飲食規律,我生病感冒,也要定點出門。
我沒管也沒鬧。
直到第 99 次,我問他們是什麼關系。
他說了什麼我沒聽清,結了賬,我一個人搬離了同居的家。
想要答案。
隻是下決心的最後一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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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,我跟著導師雲遊做科研,聽說陳蘊遠為了找我,翻遍了大半個中國。
1
「你不是知道嗎,她是個自閉症患者。」
陳蘊遠說這話時,目光裡的憐惜幾乎溢出來。
我一下下按著掌心,沒回話。
他又很自然地給我夾了一筷子白切雞。
「所以啊,平時班裡沒什麼人搭理她,她隻有我了。」
我麻木盯著桌面,隻點了點頭。
那筷子白切雞擱在碗邊,我怎麼也抬不起手,但還是夾起來,塞進嘴裡。
澀得我有點想嘔。
是她喜歡的。
「陳蘊遠,我不愛吃這個,我想吃……」
「這有什麼不愛吃的,清淡點健康。」
辣的。
還沒說完,他打斷我,起身找服務員打包了一份同樣的菜。
我閉了閉眼,汁水裡的甜醬悶得喉口發苦。
和陳蘊遠在一起四年。
快畢業了。
我考了本校研究生,他找了在這個城市的工作。
我們還一起租了小房子。
以為就能打破畢業即分手的「詛咒」。
但好像,畢業從不是原因。
「你吃完了吧,我們得去學校了。」
他匆匆撈起大衣,順勢來牽我的手。
被我躲開。
「我就不過去了。」
以往,一直是我陪他一起把這份外賣送到宿舍樓下的。
他愣了下。
我抬眼,舉起手機,笑笑:
「手機快沒電了。」
大概是我實在沒裝住,笑得太難看。
陳蘊遠的動作有一瞬間的遲疑。
張嘴正想說什麼,他的手機亮了起來。
「遠哥,在嗎?」
僅僅一句在嗎。
陳蘊遠瞬間蹙緊眉,目光落在表盤上。
收回手。
「那我走了,你乖乖在家等我。」
門霍然彈開又合上,冷風灌起我肩上的衣領。
他甚至忘記了。
還沒結賬。
2
陳蘊遠給那個女孩的備注叫紅紅。
她叫蘇曉紅。
是個農村來的女孩。
瘦瘦小小的,臉灰白灰白,從不抬起頭看人,在人來人往的宿舍樓下很不起眼。
可陳蘊遠就是能一眼在欄杆邊找到她。
他把飯盒塞進她手裡時,她怯生生掀起眼皮:
「謝謝。」
目光順著到我身上。
看見我和陳蘊遠牽著的手。
她又低下頭,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。
我們一句話沒說過,我對她的了解隻來自陳蘊遠。
她是廣東人。
她跟室友關系不好。
她每天必須在同一時間點吃飯,否則會有軀體化焦慮。
……
我低頭看了一眼手機。
2%。
出門前,我才剛充到 10%。
耳邊忽然響起陳蘊遠明顯不耐的聲音:
「什麼電量,她要吃飯了,再不去找店子她餓了怎麼辦?」
我又想起,陳蘊遠其實是個情緒很穩定的人。
我扯了扯嘴角,苦笑一聲。
喊老板結賬。
「靚妹,吃這麼少,是不是味道有問題?」
我搖了搖頭。
「那下次再來啊。」
我仰起頭,吸了下鼻子。
大概,不會再來了。
外面風小了很多。
我出去時,手機叮咚響了聲。
【乖,我晚一點回去,她今天心情不好。】
我看了一眼就熄屏。
等到家,我清點行李,叫了個貨拉拉司機。
猝不及防看見手機彈出的消息。
陳蘊遠發來一則視頻。
很抖。
他坐在食堂桌子對面,雙手暖著țù₁女孩的手。
嘴型是寵溺的笑:「拍什麼呢?」
手機後的人細細地笑了:
「你好看。」
3
我呆在原地,看視頻一遍遍播。
反應過來,渾身如冰。
哪怕有一萬遍猜測,可真相被遞到面前,依舊心如刀割。
一滴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砸在了屏幕上。
我胡亂抹掉,手在抖,但還是按下了保存。
我突然想。
我有多久都在勸自己陳蘊遠和蘇曉紅隻是普通朋友了呢。
半年了。
半年前,我和陳蘊遠吵了次很嚴重的架。
冷戰一個月後,他在宿舍樓下等了我一整晚。
夏天蚊子多,我清早見到他時,他眼睛紅紅的,臉上也紅紅的。
像隻可憐的小狗。
委屈巴巴對我搖尾巴。
「希希,我們別吵架好不好?
「這些天,我已經拿到這個城市的 offer 了。」
他打開一則郵件。
眼底還掛著湿漉漉的光,人已經笑了起來。
「看,我說過,我會拼盡全力留在你身邊的。」
我滿臉驚訝。
即將畢業,他家裡人想讓他回去發展。
很現實的問題,也是我們吵了無數次的原因。
可終究,陳蘊遠在未來的無限個分支裡選了我。
清晨的風很涼,他把呆愣的我擁進懷裡,聲音悶悶的:
「所以啊,希希,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。」
那時候我才明白。
為什麼人生四大喜事之一。
是失而復得。
可也是這天之後,我認識了蘇曉紅。
和陳蘊遠吃完飯,他把我帶到了她宿舍樓下。
4
「哦,忘記跟你說,她是我同學。」
介紹少得像是一件無須多提的事。
樓下撞見了陳蘊遠室友。
他目光架在我身上,玩味地挑了挑眉:
「喲,和好了?我尋思你在追樓上那位呢。」
一瞬間,陳蘊遠手下的勁重了重。
我也僵了僵,替他解圍:
「你誤會了,我們之前是有一點矛……」
「什麼追不追的。」
話沒說完,陳蘊遠打斷我。
臉色陰得嚇人:
「你這話沒讓她聽到吧?」
「她?」
「哦~蘇曉紅啊,聽到又怎麼了?」
陳蘊遠倏然掀起他的領口,眼底翻出怒氣:
「我警告你,她要是聽到這種話不高興,小心我翻臉。」
室友皺起眉,猛地推開他。
嘲諷的視線掃我一眼,嗤了聲走開。
我凍在原地,渾身囧得發麻。
我才知道。
陳蘊遠很愛我。
可他過去的一個月都在給蘇曉紅送早餐。
陳蘊遠很愛我。
可他選出租房時,要離蘇曉紅的宿舍近一點。
陳蘊遠很愛我。
可他說:「我大概是唯一一個能讓她放下防備的人。」
我把指尖掐出了血,試探問:
「你跟她關系很好?」
他眯眼笑著反問:
「你不覺得她很可愛嗎?」
我努力勾著唇,卻說不出話。
陳蘊遠的坦蕩把我的心思映襯得卑鄙無恥。
可那時,我就清楚。
我跟陳蘊遠,沒有以後了。
有沒有這個視頻。
都一樣。
5
半小時後我收拾完所有的東西。
陳蘊遠發來條語音。
「乖乖,怎麼沒回消息,餓了嗎?回家給你帶燒烤好不好?」
聲音是一貫哄人的語氣。
但我沒聽到最後,就切了屏。
給閨蜜江米打了個電話。
「去你家借住幾天,今晚到。」
「大姐,我在外面喝酒,你哪出,又來煩我?」
「少廢話。」
可能覺察出我情緒的不對勁。
她那邊靜了一瞬。
我聽見她把酒杯擱在桌上,一個人走出很遠。
「怎麼了?」
我轉手,把那個視頻發給她。
「……」
「靠?這誰?坐陳蘊遠對面的是誰!!!」
我沉默了幾秒,才念出那個名字。
「蘇曉紅?陳蘊遠班裡那個悶葫蘆?」
剛說完,就聽見她火急火燎打響了油門。
「你等著,我現在去找你。」
她掛了電話。
忘了說。
其實我已經到她家樓下了。
我搬起一隻箱子。
耳邊突然炸起一個熟悉的聲音:
「你特麼說誰腳踩兩條船!」
「喲,都單獨約ŧü₁會了還嘴硬呢,就你那個煞筆女朋友看不出來,還有你,知三當三玩挺花啊。」
我轉過頭。
街邊不遠的一家露天酒吧,站著我熟到不能再熟的人。
陳蘊遠舉起拳頭,狠狠砸在人下巴上。
「誰知三當三,你嘴巴放幹淨點!」
他懷裡護著蘇曉紅。
女孩窘迫地想掙出來。
卻一瞥眼看見我。
停了動作。
陳蘊遠轉身抓啤酒瓶,同一瞬,我和他目光相撞。
他頓住,手滯在了空中。
空氣仿佛凝滯。ţù₁
他懷裡摟著別的女孩。
我們就這麼在沉默中對視了幾秒。
我勾起唇,淡漠地笑了笑:
「好巧。」
6
陳蘊遠僵了下,和蘇曉紅拉開點距離。
張嘴似要跟我解釋。
可猝不及防的下一秒。
一個瓶子飛來砸在他後背。
他一趔趄,身後的人卡住他的脖子。
「不是跟我動手嗎,我說錯了嗎?你有本事再打啊!」
陳蘊遠猛地回頭。
腦袋又是一瓶。
他悶哼一聲,倒下的瞬間,我心底抖了一下,下意識伸出手。
蘇曉紅哭著撲向他。
我蜷回手指,自嘲地笑了下。
好歹是愛了四年,此情此景,我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。
我認出動手的是他室友。
陳蘊遠跟他們關系不好。
或者說。
陳蘊遠除了我,跟誰關系都不好。
那人額頭也被血染了一片,忍著痛咬牙切齒罵:
「媽的,濫情得要命,大情種裝給誰看,老子最煩這種裝逼的!」
我想起有很多次,我看著陳蘊遠拒絕跟別人出去玩或喝酒。
都是說:
【沒空,陪希希。】
對方意興闌珊回懟:
【一次兩次就算了,哥們你是真約不出來啊,當代情聖唄,女朋友就比什麼都重要?】
我湊過去看,念出最後一句話。
陳蘊遠笑了,捉住我的手。
「當然,比什麼都重要。」
「那也不好吧,你偶爾也跟他們玩玩。」
「沒事兒。」
陳蘊遠的沒事兒,不是說說而已。
大學四年,我是他生活的全部。
別人都說,他ťù₉就是個十足的戀愛腦。
要是哪天離了我,估計會瘋掉。
從前,我也這麼覺得。
現在想起,隻覺得眼眶漲得發痛。
往日之蜜糖,今日之砒霜。
陳蘊遠旁邊,蘇曉紅捏著手機摁了 120 幾個數字,卻害怕得發抖,怎麼也不敢打電話。
我走過去:
「給我,我來打。」
還完這賬,我們兩清。
她一抖,猛地把手機縮進懷裡。
垂頭一言不發。
我隻聽見一聲細小而尖銳的,從嗓子眼發出的聲音:
「裝什麼大方。」
我平靜地伸手搶過來,按下撥號鍵。
她尖叫一聲。
我已經把手機甩在她面前。
「行了,記得幫你男朋友講對定位。」
7
江米回來的時候,我已經把所有的行李都搬進去了。
她氣喘籲籲,如臨大敵。
「希希,樓下怎麼連警察都來了!
「他來找你鬧事了?
「那個王八羔子在哪,姐們我今天非給他點顏色看看!」
她邊說邊脫皮草。
我怔怔捧著一杯熱茶,被她的咋呼惹笑了。
江米聽完來龍去脈,看著我面色平靜。
上手揉我的臉。
「幹嘛,你被刺激傻了?
「別說什麼你早就不愛他了這種話,我可不信。」
我愣了會兒。
被她抬手抹掉了眼睫下的湿潤。
她癟起嘴安慰我:
「你別太傷心了,也就這一個視頻而已,說不定事出有因。
「說不定他根本就不喜歡蘇曉紅呢!」
我聽著她的聲音也帶上哭腔。
突然問:
「小米,你覺得我可憐嗎?」
她號啕大哭抱住我。
「怎麼不可憐,我的乖寶都要被那個狗男人欺負S了。」
我閉上眼,滾了下喉口。
輕聲笑了。
喃喃:
「對啊,憐惜,是這個世界上最高級的愛。」
陳蘊遠喜不喜歡她。
我怎麼會不知道?
我吃了 99 頓難吃的飯菜,我每下咽一次都知道。
凌晨五點的時候,我接到了陳蘊遠的電話。
大概是剛醒。
嗓子又澀又啞:
「希希,別擔心,醫生說我沒事。
「你乖乖在家等我,我輸完液就回去了。」
他一如既往地溫柔。
至於蘇曉紅,向來是他無須解釋的理所當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