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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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前,我的青梅竹馬霍文琛遠赴北疆戰場,音訊全無。
我苦等三年,受盡流言蜚語,最終拗不過家族,進宮做了寵冠六宮的蘇貴妃。
可皇帝並不愛我,他知曉我心裡有人,但他並不在意。
戰事一朝止息,北疆軍將凱旋歸來,加官晉爵,風光無限。
闔宮盛宴,就在我們即將見面時。
皇帝卻傳召,命我看他與旁人行房事。
1
宮裡人都說,我這個蘇貴妃盛寵不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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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皇帝段平章每隔一兩個月都會把一個女子寵到天上去,然後在我身旁耀武揚威。
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表演,等演完了,再微笑著說一聲:「臣妾告退。」
等我再被傳召時,他身旁就會換一個更漂亮的女子。
我就這樣一直被傳召,可不是盛寵不衰麼。
不過這次似乎不太一樣。
這次跨坐在段平章腿間的女子,烏發雪膚,明眸皓齒,額間一點朱砂,竟生得像極了我。
隻是我S也不會做出如此媚態,一聲聲嬌喘著喚他「平章」。
我的臉白了一白,段平章的嘴角便揚了起來。
「蘇貴妃這是怎麼了,臉色竟這般難看。」
「臣妾無事,多謝皇上掛懷。」
我轉身便要走,卻被他喝住。
段平章英挺的眉目間滿是陰鬱,他一把攫住我的手腕,冷笑道:「蘇月清,你若學著她這般陪朕演一回,朕便封你為後。」
我一根一根掰開段平章的手指,心平氣和地說:「你做夢。」
2
回蘭章宮之後,我腦中仍舊是那幅不堪的圖景。
蘇合香,紅鸞帳。
那個和我七八分相似的女子一身薄紗衣裙散亂,雪膚凝露,紅唇微張。
真是不堪。
我止不住地幹嘔,撲到痰盂架邊吐了個昏天黑地,東西吐完了,就吐酸水,酸水也吐完了,就見了血絲。
婢女們紛紛上來給我收拾殘局,又被我全部喝退。
我知道,她們都是段平章的人。
因為我是丞相的女兒,是段平章與父親博弈的人質。
我是被逼進宮的。
進宮的前一天晚上,父親說,「阿清,皇上需要一個蘇家的女兒進宮為妃,你與阿泠必須去一個。」
蘇月泠與我一母同胞,是我最疼愛的妹妹。
宮牆那樣深,阿泠的性子又那麼軟,我怕她一進去,就被宮裡的惡鬼拆了骨頭。
於是我就成了蘇貴妃。
父親希望我有孕,來延續蘇家的榮耀,所以不停地派人送來補品,皇帝不希望我有孕,怕蘇家一手遮天動搖國祚,於是賜給我一碗一碗的避子湯。
這些涼藥喝下去,我身子被傷透,再難有身孕。
沒關系,反正我也不想給段平章生孩子,我也從來沒喜歡過他。
我有個小竹馬。
他叫霍文琛。
我本來應當嫁給他的。
可是在我及笄的頭一年,他不知道抽了什麼風,和我大吵了一架,之後就隻身跑去北疆徵戰去了。
至今杳無音信。
我恨S他了。
神遊的功夫,我身旁的桌上被人明晃晃地放了一碗茶。
我想也沒想就一把將茶盞打翻,雨過天青色,化作四分五裂的碎渣。
上茶的小內監不急不慌地一片一片撿起碎得四分五裂的瓷片,輕輕地笑。
「貴妃娘娘稍安。」
我慍怒地盯著他,沒好氣地說:「給本宮滾出去!」
與他目光相碰時,卻不由愣了愣。
這是個十七八歲的俊秀少年,俊秀得有些過了頭,蒼白貌美得像個女子。
可讓我愣住的不是這個,而是他與霍文琛生得雖不像,神態間卻有些霍文琛的影子。
「你……叫什麼名字?」
3
他叫扈樾。
一個難聽的破名字,還犯了我蘇月清的諱。
「是誰叫你來的?是段平章嗎?」
「奴才並非被人派遣而來,奴才是來贖罪的。」
哦。
大概是他父母獲了什麼罪,把他給閹了沒入宮中了。
我知道他雲裡霧裡半天,說到底還是段平章的眼線。
可我還是留下他做了我的貼身內監。
第二日,段平章封了那個和我相似的女子做玥妃。
她穿著雲錦所制的棠色華服,鬢邊黃金步搖明光熠熠,對著我一陣炫耀。
然後就被我罰跪在了蘭章宮門口。
我不想看見一張這樣的臉做盡低賤之事。
真惡心。
玥妃還挺懂宮鬥之術的,在我的宮門前昏S了過去,膝蓋還跪出了血。
段平章氣勢洶洶地來找我算賬,眼中猩紅:「蘇貴妃,你為何要為難阿玥!」
「你嫉妒她,嫉妒朕對她的寵愛,是不是!」
他攥著我的胳膊,修長的指節一片青白,連青筋都暴了出來。
不知是因為惡心還是這幾日沒好好吃飯,我胃裡又翻騰起來,止不住地想幹嘔。
我盡力壓了壓那陣想吐的不適感,嗓音平靜。
「當然不是。皇上您坐擁後宮,想寵愛誰,就寵愛誰。」
「我罰跪她,是因為她賤。」
段平章被我的無所謂氣得渾身發抖,轉身拂袖而去。
並罰了我整整三年的月俸,將我變相禁足在了蘭章宮。
可算是清靜了。
我心情不壞,召了扈樾過來陪我打葉子牌。
他運氣特別爛,比我還要倒霉,我居然小贏了幾把,賺了兩吊錢。
我看著他懊惱得垂頭喪氣,揶揄說:「本宮從來沒見過比本宮運氣更爛的。」
竹馬跑得沒影了,被迫入了宮,成了君臣兩方博弈的棋子,成日裡孤孤單單隻能看見一群眼線,還要應付段平章時不時地刁難。
這不,又被罰了個底朝天。
「可能是奴才的運氣都換成更重要的東西了。」
小內監一雙亮晶晶的淺眸望著我。
「比如,能陪在娘娘身邊……」
他還沒說完,我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,哪裡來的油嘴滑舌的東西,虧我還覺著他有幾分像阿琛。
霍文琛要是有這麼張巧嘴,我還至於和他吵架,把他氣到北疆去麼。
人家清高又傲氣,可自稱小霍將軍,打量著要封狼居胥,勒石燕然呢。
不知他在北疆立了軍功沒有?
呵,就算他成了霍去病第二,又關我什麼事。
倒是這個小內監,這些天來,靠著與霍文琛的那點相似,將我哄得妥妥帖帖。
有那麼一刻半刻的,我還真以為是阿琛在身邊陪我。
要真是阿琛就好了。
4
被禁足一個月後,段平章開了蘭章宮的門,順便帶來個好消息。
北疆戰事止歇,將軍們凱旋回朝,皇帝要開盛宴慶賀,我作為貴妃,亦要到場赴宴。
入宮許久,一直無心打扮的我,突然便對自己的裝扮容貌上了心。
赴宴當天,我對著銅鏡精心打扮了一番。
螓首蛾眉,雲鬢花顏,盛豔姣美,風致無雙。
上一次打扮得這般漂亮,還是我雲英未嫁之時,在我家後院的桃花樹下。
霍文琛是翻牆進來的,小公子腰細腿長,從不把翻進相府院牆當成什麼難事。
他穿著一身青暝色錦袍,箭袖,蹬著輕便的鹿皮靴子,一副富家子弟打扮,隻是更利落些,大概是晨時才練過射技,額間微微沁著些薄汗。
他完全繼承了霍大將軍的長相,豐神俊朗,落拓不羈,許是因為扎著高馬尾,一舉一動間,滿是少年意氣。
他是來給我送簪子的。
及笄的簪子。
「蘇大小姐,等你及笄了,嫁給小霍將軍行不行?」
「等小霍將軍掙了軍功,給你封诰命夫人。」
桃花飄零,落在他的肩上,也落在我的鬢邊。
一晃神,額間的桃色花鈿貼歪了。
扈樾將我的花鈿及時地扶正,笑意盈盈。
「娘娘,該赴宴了。」
5
宮中沒有皇後,段平章與我並坐在主位。
他的眼神卻不在我身上,而是和玥妃眉來眼去。
和風習習,吹亂了我鬢邊碎發。
我扯了扯段平章的衣角,滿眼是笑:「妾的頭發亂了。」
段平章著實是大吃一驚。
但他很高興,嘴角止不住地上揚。
「貴妃今日真是妝容明麗,傾國傾城啊。」
烏發別在耳側,他湊近我的頸間,耳邊卻傳來他陰冷的一問:「你在找誰?」
我在找誰。
我在找霍文琛。
若不是為了氣他,我才不會和段平章演這些惡心的戲碼。
霍小將軍徵戰北疆三年了。
若不是他非要賭氣往北疆跑,我們成婚也該有兩年了。
如今皇帝大擺慶功宴,我倒要看看,他混出了什麼名堂。
我微微笑著,應付著往來的賓客,順便假惺惺地往段平章的碟子裡夾了一點鮮筍。
段平章也笑眯眯的,給我夾了一筷子龍井蝦仁。
可他不知道,我有敏症,吃不得蝦仁。
「貴妃,吃啊。別辜負了朕的一片心。」
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,我實在沒有辦法,一咬牙將蝦仁吃了下去。
無意中,卻瞥見一旁侍奉的扈樾臉上蒼白的沒了血色。
「你在找霍文琛吧。」
帝王幽幽開口,十二旒下,金章玉質的面龐露出些玩味的邪氣。
「……妾沒有。」
我有些慌亂地搖了搖頭,心裡卻打起了鼓。
段平章……什麼時候知道的?
對啊,我與霍文琛青梅竹馬的事誰不知道,段平章知道不是很正常麼?
眼看著群臣中並無霍文琛的蹤影,我心裡逐漸升起一絲不好的設想。
卻沒想到段平章的話比我所想更加殘忍。
「霍文琛兩年之前就S在了北疆亂軍中,蘇貴妃不知道?」
兩年前……
S在了北疆?
不可能,不可能!
段平章在騙我,霍文琛在聯合段平章騙我!
若真如此,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!
對啊,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……
這兩年,我一直待在相府……父親?!
父親隱瞞了霍文琛身S的消息,又以阿泠做了誘餌,將我騙進了宮裡!
「段平章,你早就知情,是不是……」
「不對,你應當與父親合謀了,是不是!」
胸口處一瞬間傳來窒息之感,我艱難地一呼一吸,隻覺自己被幾座大山一並壓著,再無喘息的餘地。
我想起來了,我吃了蝦仁,犯了敏症。
「貴妃這是敏症發作了。」
段平章唇角笑意再也藏不住。
「扈樾,軟轎就停在偏殿門口,將蘇貴妃帶回宮中好生醫治罷。」
我看見扈樾低頭恭敬地稱了一句,「是。」
我差點忘了,扈樾也是段平章的人。
所有人都在算計我。
6
醒來時,淚早已打湿了枕頭。
我仰頭望著帳子,其上繡著蝙蝠與桃子,繡工精美,是多福多壽的好意頭。
可我的阿琛S了。
兩年前,S在了亂軍裡。
兩年前,我正及笄,用的是他送的桃花簪Ṭū́⁵子。
我從頭上飛快地取下那支簪子,照著腕間狠狠劃下。
可惜,那簪子的頭又圓又鈍,隻在我的手腕上落下一道白痕。
扈樾就守在我身邊,一動未動,看笑話似的看完了全程,然後露出一個嘲諷的笑。
「貴妃娘娘這簪子真別致,特意磨圓了簪頭,好像就提防著娘娘這一招似的。」
我沒想到,霍文琛一個愣頭青居然心細了一回,特意為我做了這許多。
我想誇誇他,可他已經S了,大概是聽不見了。
細細想來,我這個人說話又臭又硬,在他短暫的一生裡,似乎一句好聽的都沒給他說過。
眼淚順著頰邊淌下來,滾燙滾燙地燒著。
我後悔了。
當年,為什麼非要和他吵架呢。
其實我們吵的也不是什麼大事。
是我和父親在書房闲聊,不知怎麼就聊到了霍文琛。
也不知是父親明裡暗裡的暗示起了作用,還是我這嘴天生就這麼臭。
我說,霍文琛成日裡在軍營亂逛,還以為自己能和霍去病將軍一樣厲害,實際上不過是個紈绔子弟,漂亮花樣子。
誰知卻被霍文琛聽去了。
他氣呼呼地質問我,「大小姐,原來我在你心țű̂⁾裡,就是這麼個不堪的東西?」
「你就是紈绔子弟,又有什麼不敢承認的?實話實說,也不算不堪吶?你生這麼大氣做什麼?」
誰知道,第二日他竟留下封信,離家跑去了北疆。
其實我當時想說,你是紈绔又如何,我蘇月清一樣會嫁你的呀!
可這時悔悟,又有什麼用呢。
他S了,因為和我吵架賭氣去了北疆,S在了亂軍裡。
他是被我害S的。
我抱膝坐在床頭,不住地哽咽,好像把一生的淚都流幹了。
扈樾不聲不響地陪在我身邊,見我哭聲止歇了,才遞給我一張帕子。
「貴妃娘娘哭夠了也好,免得尋S覓活,叫奴才擔驚受怕。」
我自膝間抬頭,問他:「我不尋S覓活,你能幫我要些布料和針線嗎?」
他愣了一愣。
「北疆太冷了。」
「我得給阿琛做身厚實衣裳。」
7
扈樾看著我裁布制衣,一臉驚詫。
「想不到蘇貴妃還會這些針線功夫。」
我拿銀剪子細細地裁著線,輕嘆了一聲。